皇帝敲门敲得很耐心，笃笃声不绝于耳“我知道你没睡，你也别担心伺候不了我，我不用你伺候，我能料理好自己。你开开门，难道不想我么？我可天天念着你呢，快叫我看看你…素า以，别使性子，听话。”
还没等他说完她就退后一步，欠身道“奴才不敢当，如今身子沉，伺候主子力不从心。我看慧秀姑娘不错，我照应不上的她都能代劳，万岁爷可得好好待人家。”
荣寿吞了口唾沫，越发躬下去“礼主子贤良，必定能体谅主ว子的难处。再说主ว子天天打发鸿雁儿过去问安，礼主子那儿再闹别扭，可不就是有些不体人意儿了么！”
素以仰在那里闭了闭眼“谁知道呢，指不定过两天就晋位做小主了。”
走过那一截子就好了，夹道里往来的人也多，阳气很足。只是不知道皇帝在哪里，看时候已经到了未正时牌，按理是在乾清宫吧！到了日精门上问守门太监，小太监也闹不清，回身看见长二总管，忙虾着腰过去请示下。
荣寿应个是“中晌过去的，在园子里进了午膳，膳后就歇在园子里了。”
“您谬赞了，当不起啊！”她平常不爱戴耳坠子，白生生的耳垂就在眼前，他趁着四下无人，一口叼了上去“我就知道你喜欢不正经的男人。”
这么เ排下来，到她这儿选择面更窄了，横竖就是表明一种态度嘛，她都懂。于是伸手拣了支迎春花，蹲个ฐ身道“谢娘娘赏。”
慎刑司人来了，搬尸首都是大高个儿，典狱仵作上来检验，确定断了气，戈什哈把羊毛毯子一卷，包煎饼果子似的把主仆俩兜起来，扛着就往外走。长满寿有点兔死狐悲，对插着袖子摇头“就这么完了，何苦来哉。”
“也别闲着，说说三阿哥吧！”皇帝叹息道“他毕竟没有做错什么，你毒死他，夜里能睡得安稳么？”
皇帝怔了怔“你起来，有话慢慢说。”
静嫔拧起了眉头，嘴里喃喃道“我瞧不大妙，万岁爷大概是有了底儿，这才放出话来的。究竟是不是讹人，真说不好。不怕夜猫子叫，就怕夜猫子笑。万一是真的，单凭密贵妃的算计，早晚要落到เ他手里…我可怎么เ办…怎么办…”她嘬唇思量“那个榆ด木疙瘩，原来是瞧她有势，人霸道脑แ子又不会拐弯，利ำ用起来好拿捏。谁知道现在成了烫手的山芋，怎么料理都不熨贴了。万岁爷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宫里这么เ多滕御，难保做得不落人眼。储秀宫还有一个贵人两个ฐ常在呢，以前怵着贵妃的淫威，知道也不敢声张。现下贵妃是没毛的凤凰不如鸡，那些蹄子要是抢先回禀个一星半点，顺带便的把我绕进去…仙仙，那可就要出大事了！抓不住我下手的证据不打紧，追究个过从甚密，打骡子惊马，也够喝一壶。”
皇帝ຓ托着茶盏刮茶叶末子，吹了吹，把眼前的热气吹散了，像走出了雾霾，看得也更加清明了“三阿哥的灵柩巳初ม运出宫，他是早夭，入皇陵不合适，朕折中挑了块地方แ，让他进西边妃子陵寝，算是在孝陵范围之内，也没有坏了规矩。”
静嫔被她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这婆娘口头不吃亏，话里软刀子拉人，够有本事的！
她计较了下方试探“您会再给舒贵人一个ฐ孩子么？”
“别说这个。”他抚抚她的脸，满带自责“这样瘦…是孩子折腾你了？”
另一个扭过头来一瞥“倷门槛ນ精咯，我袋袋里相一塌刮子两只铜板，倷要么拿去2。”
“来了。”睿亲王在圈椅里坐下来，人矮椅子高，两条腿垂着，还够不着地面。
郑庄两位王爷面面相觑“二嫂子这是？”
“要坏事。”她抓着皇后颤声道“我收了盒点心，以为ฦ是您送的就带回去了。走到เ半道上遇见了三阿哥，他趁着饭点瞧他额涅，人没见到เ饿着肚子回去，看见那盒点心有点儿嘴馋，我也没多想就给他用了…主子，会不会出事儿啊？”
皇后娘娘待人这份温存真叫人感动，其实她也真可怜，不过想要个孩子，这也不是什么非分的要求。并不是说这点小恩小惠就能把她收买了，人心总是肉长的，素以自己想想，对她的揣度猜忌有点过，的确挺愧疚的。
静嫔知道她不待见了，赶紧咳嗽了声转移话题“您今儿上懿嫔那儿去了？五阿哥这会儿怎么样？”
静嫔当然不知道她在想这些，翩翩然到了她面前，笑道“自己姐妹，叫什么娘娘，你也太客套了些。我打听过你的年纪，你是八月里生人，我是六月的。我娘家姓和，你不嫌弃就叫声和姐姐，我虚长你两个月，受声姐姐也当得住。”
素以笑了笑“万岁爷出宫了？”
他絮絮叨叨的说，素以鼻子直泛酸。他要不是个皇帝多好，现在这样，不敢敞开了爱，亲近也亲近不得，真要把人活活憋死了。
皇帝盘腿坐在炕上，两手捂着甜白瓷小碗道“你别怪他们，是朕不叫他们通传的，就想听听你们说什么话。”
进了长春门，皇后身边的晴音正站在滴水下指派小太监换宫灯，看见她人影儿，立时满面带笑的迎了上来，抚膝一蹲道“给礼主子请安了，娘娘才刚还问您回没回宫呢，您就来了。今儿是您的喜日子，奴才先给您道喜。”
荣寿心都抽抽了，这小公爷可是把自个儿脖子往铡刀底下凑啊！他想干什么？老婆没了还打算和万岁爷借酒撒疯么？他急得一脑门子汗，抬手一擦，石青的马蹄袖淋淋漓漓湿了一大片。艰难的咽了口吐沫觑万岁爷脸色，万岁爷不愧是号令四方的霸主，遇见这种事脸上仍旧一派祥和。把小公爷的胳膊隔开点儿，端着酒盏呡了口酒，还问他要不要再来一杯。
老姑奶奶琢磨了下“我可管不了那么多，只要能比秋家姑娘有出息就成。你和大妞子都嫁了好男人，说出来也敞亮。我自己没闺女，指着你们给我长脸子呢！一个福晋一个娘娘…”她盘弄着手指头，快活的合掌一拍“这么เ的就很好，很好啊！”说着让丫头扶着，摇摇晃晃往角门上去了。
素净别不过弯来，要说门第，公爷家世代簪缨，又是当朝的国舅，显赫无人能及。可她的指婚转了一道手，荣耀就大打折扣了。初一的时候素以回来，胡同里街坊欢迎英雄似的。到了她怎么เ样？冷冷清清，谁还当回事儿？做爹妈的眼里儿女也分伯仲，十个手指头伸出来还不一样长短呢，何况她这么เ个生来不齐全的废人！
素以本来打算装聋作哑，他这么说，立刻๑回过头来问“您是怎么疼法？不做那种事就疼吗？”
素以觉得这是物以稀为贵，自己没有的东西，就很有兴趣好好研究。不过被他一说也很羞愧，打算放弃了，他却压住了她的腕子喃喃“别，我喜欢。”
素以过去屈了屈腿“谙达，我给主子送小食来，里头还没忙完？”
皇帝吃了一惊，脸上辣辣烧起来，垂首道“是儿子不孝，叫阿玛失望了。”
眼看着父子俩要反目，皇后唬得忙去求皇帝“从长计议，何苦顶撞皇父呢！你真是糊涂了，不怕害死素以么？”
皇后是尊贵人，从没有让人这么เ泼妇骂街似的指着鼻尖骂过。养不出孩子是她心头插的一把刀，太皇太后抓着刀靶儿使劲往里捅了捅，她忍不住捧脸哭起来。
他举步朝九经三事殿去，走了两步回头瞧，对皇后道“你去给太后请安，留神些，有事儿就打发人给朕传话。”
这世上有什么事能瞒过他的眼睛？那ว丫头自作聪明，他装聋作哑是对她的纵容，她却把他当傻子了。他心里隐隐绞痛，多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从他额涅和养母过世以后就忘了，如今遇到เ个她，时时叫他捏着心肝。这样沉重的负累，对一个皇帝来说实在是很糟心。可是怎么办？越累็越觉得甜，越累越想得到。他一定是疯了，将近而立爱上一个人，一再做出出格的事。为她赴汤蹈火不算，现在又在盘算着怎么给她阿玛哥子加官进爵，以便她日后晋位，他封赏起来不会遭遇大的阻碍。
她说着，曲腿就要跪下来。小公爷慌了神，赶紧ู的上去捞她“咱们不兴这个，万事好说，都是熟人，值当这么动真格儿么เ！说实话，我也是刚从皇后主子那儿听说了这个消息，我…心里很难受。明明是指给我的福晋，怎么说话儿就变了呢！可是没法子，人在矮檐下，我想争也争不过。”
这个提议非常好，皇帝像夜行千里突然看见了曙光，拉她起身坐着，自己半跪在床板上。床头有一排放花瓶摆设的什锦架子，正好拿来借个ฐ力。往后半仰着，把自己毫无保留的展现在了她面前。
这种事拿出来说不大好意思，万岁爷果然是万岁爷，见惯了大场面，提起这个脸不红心不跳。她咧嘴笑笑，一个没忍住追问道“还能用别ี处？用哪处？”
皇帝见太皇太后这么เ不顾身份，料é着她是再难转圜的了。抬眼瞧素以从门上进来行礼，还没开口说话，太皇太后就厉色呵斥起来“跪下！”
启祥门外的夹道不甚宽，正走着，远远看见对面来了个四人抬。渐渐近了，原来是密贵妃。看样子刚从寿康宫出来，因为没有资格参加帝ຓ王家宴吧，到เ了饭点被轰出来了？
正琢磨着，车停了一下，以为ฦ是遇了人多不好过去。她这里一脑门子官司，也没想那ว么多。谁知门上帘ຈ子被人撩了起来，打眼一看，原来是万岁爷中途拦了车。她一怔，忙直起了腰。想想先前做的决定，咬住唇硬憋着没开口。
小公爷没法子，胳ฑ膊拧不过大腿，硬碰硬，他只有吃亏的份。耷拉着肩头一副吃败仗的模样，扫袖请了跪安，临走瞧素以一眼，蔫头耷脑的往胡同口去了。
素以冲他看“小公爷有什么吩咐？”
“阿玛才刚说要下棋，儿子想起冬至那天接的一封折子。认真说，是扬州ะ盐道小吏们上的请安折子。旁的没什么，里头附了张陈条，儿子看了很心惊。”皇帝顿了顿ู，看太上皇脸色，果然见他拢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