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显宗的队伍继续前进。在下一个巷道口，他们又遇上了士兵。士兵倒是比先头的死鬼有神，大声嚷道：“口令！”
张显宗等人并不知晓顾旅的口令，所以低着头继续往前走。士兵“哗啷”一声拉了枪栓，声音提高了一个ฐ调门：“口令！”
顾ุ大人一耸肩膀：“没问题啊，队伍里有不少半大孩子，十个ฐ里面总有一个是童子吧？”
无心迟疑ທ着又问：“有没有老童子？”
“好像是没咬透。”张显宗松了一口气：“我给你脱了袜子再看看。”
羊毛袜子脱下来，露出了红肿滚烫的脚踝。岳绮罗把赤脚蹬在了张显宗的怀里，脚心贴上军装一粒冰冷的铜扣。一只糙的巴掌握住了她纤细的小腿，她不动声色的抬眼去看他——看他，看不起他。
月牙接过毛巾捂在脸上，抽抽搭搭的说不出话；无心苦笑着直起腰，轻声答道：“上午带她出去烫头发，烫完回来一照镜子，就哭了。”
顾大人登时笑出了声，一边笑一边后退一步，仔细端详月牙的新า发型：“狮子狗似的，不过也不值得哭啊，现在街上的娘们儿不都这个德行？看习惯就好了。”
无心一手拎起小怪物的尾巴，一手攥住了出尘子的手腕，撒腿就跑。出尘子知道他是夜猫子的眼神，所以放心大胆的跟着他黑狂奔。拐了一个弯后，他忽然“咣”的一声撞上了一座石像，同时就听无心说道：“道长，我们出洞了！”
出尘子听闻此言，几乎快要喜极而泣：“继续跑，不要停！”
无心有点急了：“道长，真不成吗？”
出尘子出了一头的冷汗：“教我击的人是总统府的侍卫官。他当时说得很清楚。子弹一旦在石头地上跳起来了，不一定就会伤到哪个方向的人，防不胜防啊！”
出尘子虽然和无心言语不对付，但是也绝无把他丢在洞里的意思。举ะ起马灯上下照ั耀了一番，他慌了神：“无心哪！无心？”
一只苍白的手忽然斜刺๐里伸出来，猛然抓住了他的手腕子。出尘子瞪圆了眼睛刚要叫，冷不防就听无心的声音响了起来：“该拐弯了，你拎着灯还瞧不清楚？”
无心恍然大悟的一点头，心里明白了。出尘子的师父大概是死的不清楚，万一洞里有着不可见人的秘密，曝露之后对出尘子和青云观都没有好处。而且观内多是修道之徒，苦修苦炼倒也罢了，万一窥见了进之法，反倒容易闹出是非。
“秘笈是什么样子的？”无心缓和了声气，决定和出尘子讲和。
月牙本是抬手在嘴边呵热气，呵着呵着不呵了，对着烟花笑出了个ฐ红彤彤的苹果脸儿：“是漂亮！”
细雪簌簌的飘落，落白了三个年轻的脑袋。待到เ最后一簇火星熄灭在了低空中，顾大人心满意足的长吁了一口气：“好，有点意思，没白花钱。”
小溪本是用来点缀风景的，冬天花园里无所谓风景，小溪也早ຉ冻成了一条冰带。入口隐藏在一丛荒草之中，别说花园子里平常不来人，就算真有人经过，也不能留意到它。老帅弯腰从土里捡起一团兔子尾巴似的白毛，认出它是九姨ถ太戴在头上的新式发饰；发饰尚存，斯人已逝，老帅眨了眨小眼睛，眼角闪烁了一点多愁善感的泪光。
胆大的卫士拣出了坑中的遗骨，整条土洞则ท是被卫士铲了泥土，结结实实的全填了上。把遗骨送到三具尸首旁边，无心建议老帅再来一把火，先把尸首烧尽了，然后再做丧事的打算；否则万一闹起借尸还魂，可不是玩的。
副官长径自推门进了里屋，眼看床边的大梳妆台上摆着几只糖盘子，里面装着五颜六色的外国糖果，正是大太太所需要的。上前把几只糖盘子里的糖果汇总到一盘中，副官长忙中出乱，不慎把糖撒到了梳妆台下。弯腰捡起几枚糖果，他在起身之时顺势抬头，目光掠过了梳妆台上的大玻璃镜。
攥着糖果骤然僵了动作，他睁大眼睛望向镜中ณ——他起来了，镜中人也起来了。镜中人披头散发，青紫的脸上带了一点狞笑，正是十二姨太！
无心把头伸到大床上方แ，忽然发现女鬼是个大嘴叉子，方才她一直低头说话，两边又垂着长发，居然遮住嘴角，伪装小嘴。暗暗的把一手指送到嘴里，他狠心一咬，随即对着大笑女鬼弹出了一指头鲜ຒ血。女鬼正在哈哈，冷不防的受了袭击，大笑“哈嗷”一声戛然而止，幻影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无心没有感受到新า的魂魄，认定女鬼是逃走了。女鬼一走，房内气立时弱了许多。抬手扯下眼前的黑布带子，他趁着指尖鲜ຒ血尚未凝结，一指点上小男孩的眉心，神情肃穆的乱画一气，画得小男孩面如花猫。
月牙知道顾ุ大人利欲熏心，想当官发财都要想疯了，对自己和无心又一直挺仗义แ，所以也想让他高升一步；不过无心刚刚成人，到เ底有没有本事，自己也不知道。缓缓的切着大白菜，她竖起两只耳朵听动静。
顾大人大步流星的进了西厢房，见无心伸长双腿坐在大床上，正在吃月牙拎回来的甜点心。抬头望着顾大人，无心含着点心抿嘴一笑。
顾大人满头满脸都是水，张口就想骂街，可是一句话没出口，他忽然想起尿是自己撒的，正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而月牙看他没事，推门就往屋里走。顾大人甩了甩头上的水，苦着脸也跟进去了。
房内灯光明亮，月牙一只手伸向缸上的小毯子，犹犹豫豫的转向了顾大人：“我……我看了啊！”
然后没等她再重复，顾大人拦下一辆洋车，不由á分说的把她推了上去。两人一起并肩坐好，车夫扶着车把一起身，月牙“忽悠”一下就向后仰过去了，吓得大叫一声。而顾大人对着车夫嚷了一个ฐ地名，随即无可奈何的对月牙急道：“叫什么叫，坐好！”
洋车的胶ด皮轮子跑在柏油路上，丝毫不颠，比坐马车舒服许多。月牙刚ธ坐出一点意思了，洋车在一户大宅门前停住了。
顾大人想要和无心握握手，然而无心顺着月牙的手臂往上爬，一溜烟的又回了肩膀。月牙抬手拍了拍他，心想幸亏我没娘家，要不然女婿这个ฐ样，娘家还能让我跟他过下去吗？
月牙本来不大管顾ุ大人的，因为顾ุ大人是烂泥扶不上墙，把他收拾的再干净，一天不管也要回复原样；可是无心既然回来了，又是住在顾大人的屋里，她便放了心，有了闲力去多干点活。把盛着无心的笸箩摆到顾大人的炕上，她一边扫地一边自言自语：“你得怎么长呢？先长胳膊再长身体？”
无心浮在水中，陪伴他的是几条小银鱼。鱼嘴轻轻亲吻了他的耳垂和鼻尖，每天的伙食都不错，如果不是月牙和顾ุ大人更有诱惑力，如果不是空气和水都越来越冷，也许他会安心的住下来。侧过脸抬起手，他眼看着小银鱼游过自己的指间。水流瞬间紊乱了一下，一条小鱼失了踪影；而无心的喉结缓缓滑动，是做了一次刹้那间的捕猎。
几天之后，井水表面当真是结冰了。
转身走到院角井口，无心低头向内一瞧，发现井中的明月十分的近，却是井水涨了许多。就近在井边捡了一结实的枯枝，他把身上的袄裤尽数脱掉，用腰带紧ู紧的系成了一个小衣裳卷。脖子上还挂着一只扁扁的小荷包，里面则ท是出尘子道长画出的黄符。
前方小黑棺材里的动静越发激烈了，棺材盖吱吱嘎ะ嘎的出了声音，显见是里面的东西将要出来。无心抱着枯枝和衣裳踏上井台，不再迟疑，向下一跃落入井中。
顾大人抡圆了胳膊，对着无心的脑袋狠狠扇去：“你懂ฦ个屁！她是小春子啊！”
无心一歪头，轻轻巧ู巧的躲过了顾ุ大人的大耳光。而顾大人随着惯一晃，站稳之后带了哭腔：“无心，你个老不死的，你狗屁都不懂！我就是要憋死了，我也不能ม去干死人；我就是真干死人，也不能ม去干小春子！我小时候要是不搬家，小春子现在可能就是我老婆了！”
无心走出没多远，就发现领头的顾大人步伐凌乱ກ，东一头西一头的没有方向。顾大人自己้也奇怪，一步一步慢慢的走，结果走着走着一回头，发现自己还是走出了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