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人站在院子里,摘了军帽满头抹汗:“啊,是我。”
无心说道:“顾大人,你进来。”
张显宗无能为力的瘫在影之中,心里想:“她牙疼了。”
岳绮罗漫无目的的坐了一天,傍晚时分她又饿了,于是砸烂了田à鼠头,吮吸到了有限的一点点脑髓。用沾染着红白黏的手指从怀里出三张纸片,她漠然的向外一甩。还是没有找到无心,可是据她所知,无心就在猪头山中。
他的声音轻而颤,是又惊又痛又绝望。伸手抚上她的面颊,触及之处一片湿热。刀子割了她的脸,她是受了酷刑。
月牙忍着不死,等了又等,终于等回了他。本来前一个时辰两人还亲亲热热的分享着一个被窝,没想到只是一刻钟的工夫,她一生一世的日子就化为了乌有。她知道自己是不成了,她甚至都感觉不出了疼。
马走得慢,无心坐烦了,自作主张的飞身下马,把月牙和顾ุ大人全吓了一跳。顾大人正要大骂,不料月牙像个小晚娘似的,凶巴๒巴的先发了吼声:“干啥去?”
无心仰脸对着月牙微笑:“我给你牵马。”
未等陶醉完毕,出尘子忽然意识到了自己身边的人乃是无心,便立刻把笑容一收:“你来干什么?”
无心心平气和的答道:“我饿了,又正好路过青云观,所以想来吃顿饭。”
张显宗没有靠近她,只在不远处的一座小丘上坐了,坐在下风向,因为不想熏到她。侧耳倾听着她浅淡的呼吸声音,他忽然忍不住开了口:“绮罗……”
他背对着岳绮罗,去问前方无尽的黑暗:“如果我没有死,如果我一直对你好,你会不会……会不会对我有一点点爱?”
无心一边往两ä只脚๐往裤子里蹬,一边说道:“傻丫头,现在庄稼地里又没庄稼,光秃秃的去了也白去!”
月牙的手指头快要忙出花来,一鼓作气扣上了一长串扣子:“哎呀,可不是!”
出尘子飘飘欲仙的微笑点头:“可以问,贫道事事都可与人言,并无忌讳。”
无心看了顾ุ大人一眼,然后向出尘子微微探头,郑重其事的说道:“道长,你是童子吗?”
房门一开,张显宗端着个小碗走了进来。屋子里立刻๑起了复杂的腥气,岳绮罗从他手中接过小碗。翘起小兰花指捏住小勺子,她低着头,忽然说道:“我会保护你。”
张显宗一愣,随即又笑了:“好,谢谢你。”
月牙起初ม没当回事,又过了几夜之后,才发现无心养成了新癖好,专把脸往自己的头发里拱。她没想到自己的新发型还把无心哄舒服了,不禁哭笑不得。夜里两人钻了被窝,她小声笑问无心:“你不嫌我丑啊?”
无心伸出一条手臂让她枕着,听了问话,他沉默了片刻,末了答道:“月牙,你知道,我只怕你会不要我。”
他站都站不起来了,四脚着地的爬过去看新า鲜:“干什么呢?”
下一秒,他大惊失色的提高了调门:“你怎么把它带了出来?”
无心一瞪眼睛:“去!把你的血涂ิ在门里石壁上,多涂一点!”
出尘子望着无心,就见他的眼珠子忽然变得又黑又亮,在微微凹陷的眼眶里闪闪发光,竟然带了几分闪烁不定的妖相。一拍脑袋明白过来,他转身直奔小铁门前,挽起衣袖露出雪白的手臂,他用小匕首轻轻划破了皮肤,忍痛挤了鲜血往里面石壁上涂。活人血自然带着活人气,及至伤口被他挤得又红又紫了,他还意犹未尽的弯腰向洞内吐了两口唾沫。放下袖子转向无心,他开口问道:“然后呢?”
出尘子听是鬼魂,反倒不甚怕了。高举马灯仔细检查了周遭,他最后对无心说道:“先师的确是布了锁魂的阵法。”
无心又问:“我能通过去,你能吗?”
出尘子一本正经的答道:“秘笈!”
无心当即“哦”了一声:“令先师还真是坦白。”
新年过得很顺ิ,从初一到初五,就没发生过别扭事情,连顾大人的口齿都比平日甜美了许多。到了大年初六,顾大人慈眉善目的夸奖月牙:“月牙干别ี的不行,厨房里的手艺倒是真不错。”
月牙听他夸奖自己,先是笑,笑着笑着感觉不对味:“我干啥不行了?无心屁也不管,家里外头还不都是我一把抓?别说我还是个ฐ小媳妇,凭我的本事,老媳妇都赶不上!”
无心孤零零的蹲在火堆旁้,手里攥着一拨火棍,同时轻声唱着一段经。生死也算是大事情,他总不希望一条生命来得孤单,走得也孤单。大人物出场退场都是要奏乐的,他没办法一个人奏出乐来,但是慢悠悠的唱上一段倒没问题。
细雪飘落下来,落在了他短短的黑头发上。他的声音沙哑苍凉,给他平添了千百岁的年纪。
电灯光芒渐渐恢复了稳定,鲜血顺着匕首上的血槽缓缓流出,很快便在地上积了一滩。两名卫士张着嘴傻了眼,而无心用纸符蘸了鲜ຒ血,俯身贴上了副官长的眉心。十二姨太装神弄鬼的本领相当高超,穿身附体的能耐也不小。副官长一旦死了,便有可能被十二姨太纵成行尸走。所以在天亮下葬之前,须得先用符咒镇住他才行。
镜子碎了,可见里面的鬼魂多少还是受了符咒的影响。十二姨太有魂魄无身,想要痛快杀人,只能寻找人的弱点下手。副官长心虚胆寒,便被她钻了空子,想必在自杀之时,已经被她摄去了魂魄。十二姨太如此疯狂,想必是存了和生前仇敌同归于尽的心思;仇敌之中首要的便是老帅,其次副官长对老帅惟命是从,将她捆绑活埋;九姨太恃宠而骄,大概和她也有过节。九姨太和副官长已然先后横死了,接下来的又会是谁?
无心继续说道:“女鬼,缠住了令郎,现在已经被我驱了出去。我在令郎脸上划了保命的血符,请老帅速把令郎移到阳气重的地方休养,一个月内不许洗脸。”
老帅像个ฐ跳蚤似的,因为ฦ又惊又喜又怕,所以在无心身边左摇右晃:“请教法师,什么เ地方แ阳气最重呢?”
无心缓缓咽下了口中的点心,皱起眉骨上的两抹青黑:“我……我还没长好呢。”
顾ุ大人正色说道:“谁说你没长好?你现在和人是一模一样,扒光了都看不出区别来!”
月牙挽起了衣袖:“不就是只白毛猴儿吗?我也能养!顾大人你帮个忙,把他从缸里给我弄出来,往后我伺候他!”
顾大人张口结舌:“不是——你看清楚了吗?那叫白毛猴儿?你可别往他脸上贴金了!”
顾大人谈笑风生的走出门来,身边跟着个ฐ一团和气的大胖子。对着月牙一点头,顾ุ大人又和胖子聊了十多分钟,然后才在几名听差的引领下,带着月牙走了。
一走又走出好几进大院子,出了后门还过了一条小街。最后听差把他二人送进一处小四合院里,又问:“顾先生,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顾ุ大人受了无心的嘱咐,并没有向出尘子通报消息,怕老道闻信赶来降妖除魔,再把无心剁碎了。反正青云观产业庞大,只要住持发了话,其余道士并不在乎观里多了他们两个ฐ吃闲饭的外人。
到了下午,无心支使顾ุ大人去寻一口大缸回来。顾大人嫌天气冷,不肯出门;月牙也说:“缸里又冷又硬的,哪有笸箩舒服?”说着她又找了一条枕巾搭在笸箩上:“再给你加条小被。”
大条石被搬开了,铁ກ罩子也被掀起来了。岳绮罗怕无心伤人,向后退出老远;而在四支步枪的瞄准下,无心坐在井台上,慢条斯理的穿上了衣裤鞋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