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以还是直摇头，伺候万岁爷和伺候嫔妃不同。女人和女人之间，有些贴身的活儿方便，规矩虽多，但不那么忌讳。男主子可怎么料理？近不得身，还得管住眼睛不乱看，这也怪受罪的。再说她在尚仪局呆了七八年，早适应了那ว里的章程。临了再学一回，也确实倦怠，不太愿意了。
长满寿见说不通，有点着急上火“姑娘真叫我失望，忒没志气了！这年头谁不卯足了劲往高处爬？里头道理还用我教你吗？俗话说了，有钱不赚王八蛋，一样的意思。姑娘是明白人，就那么平白错过了好运道？下回家里来人探视，你问问他们，到底是图日后升发，还是让这几年功夫打水漂。照我说，弄好了将来配个ฐ贝子贝勒也不是不能够，你且想想吧！”
素以嗓子眼发紧，抬着头垂着眼，说不出的累。一个ฐ大姑娘不好意思这么被男人看着，平常还可以躲避，这会儿根本不可能。就那么เ厚着脸皮让他瞧，偏偏他还像集上挑骡马牲口似的围着打转，她有点羞愤，这就是做奴才的苦处，主子跟前，他们就不算是个人。
荣寿屏息等皇帝发话，先头有要杀的意思，眼下又不太明朗了。真要她命，犯不着这么เ费周章。倒是万岁爷叫她抬头，让他嗅出了点不一样的味儿。通常皇帝特别留意宫女的脸，说明十有八九是瞧上了。瞧上了简单，收拾收拾往龙床上一扔就完了。只不过便宜了长满寿那老小子，还真叫他算了个ฐ正着。
她打个ฐ哆嗦，不敢说皇上的不是，全怪自己没眼色。别人跟前她可以很好的周旋，偏每回遇见万岁爷就克撞。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大概八字犯冲避不开。
回头看看鎏金铜狮子下点的香，时候差ๆ不多该到了。再回到乾清门前，这一趟就算走完了。她抚抚手臂，挨着东边的八字琉璃影壁坐下来。青砖上不许铺垫子，只能幕天席地。解开包袱抖出件斗篷来，紧ู紧的裹上。倚着花卉盒子看看天，可惜了今晚没有月亮，否则披星戴月也是种美好意境，还可以苦中作乐一番。
“你们办差也费心，我没别的能贴补，只有钱上头犒劳。”说着把眼儿瞧素以“姑娘辛苦，这回替我挣足了面子，人情上没有欠缺，我打心眼儿里感激你。”
素以这才抬起头来，肃了肃道“奴才不敢当，这是奴才的本份，福晋千万别这么说，奴才受不起。”
这是哪儿跟哪儿呀！太监一肚子坏水，粪土堆里都能掏出金子来，照他这么เ说，受罚罚出个ฐ诰命来不成！素า以苦笑“谙达不知道，我回宫日子不好过。万岁爷叫提铃，也没说时候。”
宫里人最怕没数，像主子叫打，不说多少下，最后打死算完。提铃不说哪天赦免，那就风里雨里的走到死。
素以笑道“我给上头办差ๆ，不敢说辛苦两个字。太太客气了，我是来帮忙的，却给本家添麻烦，像什么话呢！和他们一块儿在厨里吃就成了。”
姨奶奶脸上带着谦卑的笑“不麻烦的，粗使的人手够用，回头拿食盒提过去，叫她们伺候着。眼下总算安定下来了，下半晌的事也不多，姑姑用了饭再歇会子。”
坐在案头的人回过身来，胖胖的一张大脸，笑得花儿似的。下了案头走过来，和颜悦色道“素姑娘今儿可吓着了？”
素以估摸着大概是乾清宫里闹的事传出来了，脸上一红，蹲身道“有惊无险，谢谙达垂询了。”
当今皇上登基后，诸王为ฦ避皇帝的讳，改东为弘。这位是弘字辈里最小的王爷，排行十三，绝对是彻头彻尾的天潢贵胄。太上皇老爷子禅位前下的最后一道诏命就是给他加爵，他是畅ม春园太后的儿子，身上流的是两ä个王朝最尊贵的血。
睿亲王年纪不大，十来岁，一副官架子。端着打量她几眼“没看出来。”
“人家有个好阿玛，军机值房里的行走，御前红人儿。”品春说“万岁爷和老主子当年一样，讲究个雨露均沾。在他老人家龙眼里，不分美丑，都一样。”
妞子吃吃笑起来“龙眼，这比喻好。那ว吕太后叫吕雉，当初把持朝政的时候，该管她的眼睛叫凤眼还是叫鸡眼？”
素以愣了下，心道这皇帝真有见缝插针的本事。她眼神不好，非把她归到残疾一类里去。这么的也没法子，人家是主子，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你是嫡出还是庶出？”他又问，轻描淡写的语气。
素า以这下子扬眉吐气的挺了挺胸ถ“奴才是嫡出，奴才的阿玛早年有个通房，后来病死了，我阿玛就没再纳妾，一直只有我额涅一房太太。”
“倒难得。”皇帝ຓ说“在旗的男人玩兴大，走鸡斗ç狗，听戏看花娶ດ小老婆一样不落。你阿玛算正路的，这点和老承恩公当年很像。”
皇帝损人真是一绝啊！素า以憋得脸发红，还要蹲福“奴才阿玛不敢和承恩公比，谢万岁爷抬举ะ。”
“说起承恩公，那ว天小公爷在饭局上打听你了。”皇帝漫不经心，边说边拧过身子看奏折上的墨迹干了没有。
素以挺意外，估摸着小公爷是好奇她怎么得罪了皇帝，念着她伺候丧事的情儿，打算伸把援手捞人。她顺势道“小公爷和老福晋都挺客气，奴才在昆府上很受照ั应。”
皇帝ຓ看着高深的屋顶ะ不说话，通常恩佑惦记哪个女人了，接下来的事儿就能料到十之ใ八／九。他做阿哥那ว会儿和他在一处读过书，那ว是个狗见了都摇头的人物，总师傅头上也敢薅把毛，名声如雷贯耳。
“小公爷岁数大了，眼看着沉稳，和以前不大一样了。”他说，量了两ä勺水到端砚里，自己捏着墨块慢慢的研“当年他有个绰号叫‘琉璃喇叭’，天生的会抖机灵。那ว时候保和殿大学士教我们学问，出了个题，问大伙儿要是平民，打算干什么营生糊口。众人七嘴八舌，有的说开裁缝铺，有的说贩米，最不济的说唱八角鼓。你猜猜他说什么？”
小公爷这么稀奇的人，想出来的东西肯定也稀奇。素以摇摇头“我猜不着，万岁爷说说。”
皇帝眼里浮起笑意“也确实没几个人猜得着，他说了两样，首选学打胎手艺。官家小姐有了私孩子不能留แ，为了赶紧打发，多少钱都愿意花。第二是批殃榜，死人钱最好挣，不给钱就不让下葬。”
素以笑起来“小公爷真聪明，这种买卖都想得出来。活儿是下等些，来钱确实快。”
“是啊，那时候师傅嘴上骂他猴息子，人后却夸他。说他虽然不着调，但是脑子好使是真的。”皇帝ຓ说“有歪才，说不定就能有出息。”
素以忙应道“万岁爷说得极是，横竖万岁爷是火眼金睛，什么เ人什么命，全在万岁爷手心里捏着。”
他又沉默下来，天性深沉的人不会滔滔不绝，经常在说话的间隙有断档。这是做皇子时养成的习惯，因为要聆听，要消化。他不是嫡长，东篱出岔子前的十三年他仅仅是个普通的黄带子。和其他兄弟一样，不受眷顾，不受重视。生活的大部ຖ分时间在受训诫，皇父的、皇后的、总师傅的。现在做了皇帝，听得更多了，八方แ奏表，上疏ຕ谏议。他的脾气里还是隐忍占了大部分，似乎只有怒极呵斥时才会来上一番长篇大论。今天说这些，已๐经算多的了。
素以看他脸上淡漠，回身瞧钟点已经交丑时牌，便小心道“过不多久就该叫起了，万岁爷何不歇会子？打个ฐ盹也好啊，这么熬着，没的伤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