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衣冠盛族的分寸(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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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院不沾凡尘,脚下土路只到一座四柱三间两层,显得异常壮伟的牌坊下,再接起一条白澄澄的石路。石路的尽头依稀能见一扇朱红大门,似乎比成都府的城门小不了多少。

牌坊的两层飞檐高高翘起,挂在上层的牌匾写着“文玉恭禹”四个大字,可王何氏也就勉强认得那ว个玉字,毕竟王字她还是认得的。

“王八”一词此时跟乌龟没关系,也๣不是骂人的话【1】,可加上一个“贼”字,就骂得很痛了。欧阳修在《新า五代史》里说,前蜀伪帝ຓ王建少时偷鸡摸狗,大了盗驴屠牛,因为排行老八,乡人都称“贼王八”

欧阳公名扬天下,这话就传开了,贼王八成了奸猾无赖之徒的代名词。蜀人曾受王建统治,贼王八一词在蜀地流传更广。王麻子正好排行老八,这就凑到了一起。

王冲心说事情可不会这么善了,之ใ前他的意识困在身体里,就一直在揣摩王麻子夫妇的用心。眼下王家这般光景,以王麻子夫妇的品性,不一心将王家吃干抹净,真是活见鬼了。家中ณ十亩旱ທ田的租子已经捏到เ了手,现在开始打林院的主ว意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顺带再挖个坑,王冲可不是过去那不谙世事的王冲了,多出来的九๡百年见识暂时用不上,还有商界历练多年的智慧。

“秀才公这家子真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哟。”

“秀才公刚出了事,王麻子就翻脸欺人了,不怕遭了雷劈?”

“独有我们华阳王氏,如你大老爷所言,‘六世词科只一家’,天下无双!唯一能ม跟我们比的济州晁氏,有一世还是赐进士出身。厚积而薄发,方成就了歧公之业。歧公被士林讽为三旨相公,却不知正因歧公之ใ谨,方有我们王氏之固。即便歧公被打入元佑党籍,不还是另作别ี论,近前复了故官赐谥么เ?”

“不光如此,我们华阳王氏根脉已经深植士林。邓资政(邓洵仁)是王家的女婿,许翰林(许光凝)是王家的女婿,如今再知枢密院事,已是士林所望的郑达夫(郑居中ณ),也是我们王家的女婿!相公之下的出色人物,李格非、余中、闾丘吁之辈,都是我们王家的女婿!我们华阳王氏不称衣冠盛族,天下再无人能称得…”

十三太爷虽只有恩荫的将仕郎官身,但道出这番话时,何三耳只觉便是他亲眼见过的翰林学士、成都知府许光凝,气度也不如十三太爷。

因此当十三太爷再淳淳训诫时,何三耳当时就屏息静气,束手而立,一个ฐ字也不敢放过。

“华阳王氏至今稳稳立着,凭的是什么?就是歧公所奉的准则!时时省己心,远恶行,不逞一时之气,不争一时之名。今时郑达夫、邓子常(邓洵武)在相,与蔡太师同仰官家鼻息,安知我们的作为,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不会被有心人捏在手里,作了争斗之柄?”

那时十三太爷看着何三耳的目光有若实质,让何三耳心中惴惴,生怕要追究自己借相公家名声强占田à地,置办庄园的事。

“眼下这世道,君子小人相争,我们华阳王氏,终究还是站在君子这一边,总得撑起君子的颜面。若是行止有差,即便许翰林知成都,也难一手遮了蜀地,总有小人,或是自号真君子,实则伪君子之辈跳出来,你…记下了么?”

何三耳就觉背心操热,赶紧点头,盘算着回去后好好清查占地之事,看有没有什么后患。

“当然,这些话也不是要你自缚手脚๐,操持这么大个家,行事已难纯以善恶计较,你在外经办杂事,也是一般道理,要紧的是注意分寸。”

最后十三太爷交代了这么一句,让何三耳放下心来。

思绪拉回,何三耳正敲着的指头停了下来,没错,分寸!这分寸说的可不是对下,而是对外,对上。被自己强占了田地的几户人家都是升斗细民,再要闹,给点小钱๥打发便是。再关照ั那一都的都保,把事情捂在都保下,不会传了出去,怎么都起不了风浪。

什么是分寸?这就是分寸!若是学那些没有底蕴的暴发户,动不动就出手打杀,毫无遮掩,芝麻大点事也闹得沸沸扬扬,天下人皆知,那就是失了分寸。

要拿捏好分寸,就得有眼光,二十多年前他去催租,被佃户伤了耳朵,却依旧笑脸相对,可不是揣着一颗菩萨心,而是他瞅见了旁观者里有知府吕大防的家仆。相公家用他为干人,也不是用他的菩萨心,而是用他的眼光。

用这眼光审视过了自己的事,再审视刘盛所办的王家林院事,何三耳心中笃定,王秀才不在了,王二郎还小,又隔了王麻子夫妇一层,怎么也๣沾不上腥。

转念将此事放下,何三耳踏踏厢板,吩咐车夫:“快一点,别ี让县尊老爷抢在了我的前头!”

他正要赶去万里桥南的对江楼ä,新任华阳知县到衙不久ื,这位赵知县的父亲十多年前也๣知过华阳县,留下了老大善名,县人都以“小赵知县”敬称。借几位与老赵知县有交情的乡老搭桥,何三耳在对江楼摆酒宴请,与小赵知县熟络关系,这才是要务。

马鞭爆响,瘦骨嶙峋的建昌马加快了步子,马车悠悠朝北行去。

“小赵知县…”

林院书房里,王冲正一边与毛笔作斗ç争,一边听着邓五的回报。

邓ฑ五不愧是包打听,两三天里就探来了何三耳的近况,还颇有职业精神๰地作了延伸调查,将最近上任的华阳知县也摸了摸底。

“十来年前,小赵知县的父亲老赵知县重修沙坎堰,灌田三万多亩,华阳一县人感恩戴德。前些年老赵知县死了,县里乡老还为老赵知县修了赵侯祠,就在南面十多里处的江湾那,我跟爹娘๤去拜过,秀才公肯定也带二郎๰去过。”

邓五如邀功一般喋喋不休:“朝廷就是念着老赵知县的善缘,才又把小赵知县派了来。小赵知县年方三十,据说是个方แ正君子,不过…”

邓五盯着笔下正龙飞凤舞的王冲,带着点敬畏ั地劝解道:“能作到เ县尊老爷,方正也该是有分寸的。二郎真要跟何三耳对上,闹得大了,王相公家面前,小赵知县还能ม不能方正,可就难说了。”

王冲搁笔,见邓五的目光投过来,不动声色地将已写满的宣纸揉作一团。他虽融合了原主的记忆,但写字的手感还没完全到位,一手毛笔字惨不忍睹,可不好让邓五瞧见。

“我哪会跟何三耳对上呢?不过是理清与叔婶的关系而已。既与何三耳无຀关,这华阳知县,不管是老赵还是小赵,不管是君子还是小人,与我都不相干嘛。”

他一边揣摩邓五取来的王何氏画ฑ押,一边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邓五可不是已自带干粮住进家中,正挥着一根哨棒,在林子里跟虎儿比比划划的王十一,对王冲的盘算隐隐有些感觉,苦笑道:“二郎还是信不过我,就不说实诚话,是怕五哥我多嘴漏出去么เ?”

王冲看住邓五,认真地道:“当然不是了,五哥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沉吟片刻,王冲再道:“就算跟何三耳对上,他毕竟是王相公家的人,行事也是有分寸的,毋需多虑。”

邓五不知是敬佩还是无奈地叹道:“二郎你啊…真是君子。”

君子?真当我会把何三耳看作善人?如果我不是名声在外的王二郎๰,而是邓五你这样的细民,怕早ຉ就被何三耳这种人吃得骨头都不剩了。至于分寸,分寸是斗争出来的,不是求人施舍来的。

王冲心中翻滚着来自上一世的感慨,又摊开一张宣纸,举笔提腕。邓五不好再扰他,摄着步子出了书房。

“使力得有法子,别看十一哥你力气大,可不会法子,棍子上的力道还不如我呢!看仔细了…”

林子里,虎儿正有板有眼地教导着王十一,王家祖辈传下来一些粗浅的武学要则,小子也是有技在身的,正在过教头的瘾。说话间一个马步抢前,旋腰抖臂,小哨棒兜起呜呜风声,啪地拍在碗口粗的青竹上,哗啦啦落下一片竹叶。

把虎儿比作幼虎,那么身后的王十一就像是头人立的巨熊๦,他憨憨一笑,也不动身形,手中那足有虎儿胳膊粗细的哨棒愣愣轮了出去,就听波地一声脆响,青竹应声而裂,上半截喀喇喇倒栽下来。

王十一笑吟吟地问:“是这样吗?”

虎儿“哇噢”惊呼,嘴吧撑得大大的,好半天都合不拢。回过了神๰,却高声喊道:“是十一哥干的!不是我!”

果然,瓶儿的脆声几乎是同时自灶房里传出来:“三哥你又在捣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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