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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我是个百分之百的混蛋

带着困惑,我把自己้18๖岁的日记从箱子里翻了出来。34年来,第一次翻开它,陈旧的塑料皮,暗绿色的,上面刻着《青年日຅记》四个ฐ字。纸,黄黄的,有点脆。

我能感觉苦闷,表示我还活着,但是为什么我总觉得找不到自己?原来这就叫“迷失”?

所以主要还不是物质匮乏的问题;一个ฐ欧洲青年和一个台湾青年,当时最主要的差别ี在于前者的个人思维和后者的集体思维。脱๳离集体是一件可怕的、令人不安的事情。更何况,我们被教导,读书求学固然是为了国家的强盛,“玩”,也同样是在达成一个集体的意志。

“一九六八年的一代”,做了父母,做了教师,仍然是反权威的父母和主ว张松散、反对努力奋发的教师๲,我的安德烈就是在这样的教育气氛中ณ长大。你的“懒散”,你的“拒绝追求第一名”哲学、你的自由宣言和对于“凡俗的快乐่”的肯定,是其来有自的。如果说你父亲那一代的“玩”还是一种小心翼翼的尝试,你们的“玩”就已经是一种自然生态了。

安:需要认同吗?

安:我要知道你怎么说。

她两个月前才离开中国。

我的“凉”来自哪?老实说,安德烈,作为这个历史坐标点上的台湾人,一种泡得过度肿胀的“台湾民族主义แ”使我反胃,反胃到เ疼的地步。政治人物用一只手把“台湾第一”和“爱台湾”掺血涂在自己额头上,然后伸出另一只手去指控别人爱台湾爱得不够。最近有十一个ฐ院士和很多民间团体站出来反对军购,行政院长,也就是西方แ的首相,竟然说,反对军购的人在意识形态和国家认同上有问题。

开始的时候,只是觉得自己有很多想法,既然你给我一个“麦克风”,我就把想法大声说出来罢了。到后期,我才忽然察觉到,这件事有一个更重大的意义:我跟我的母亲,有了连结,而我同时意识到,这是大部分的人一生都不会得到的份,我却有了。我在想:假使我们三年前๩没开始做这件事,我们大概就会和绝大多数的人一样只是继续过日子,继续重复那ว每天不痛不养的问候:吃了吗──嗯,功课做了吗──嗯,没和弟弟吵架吧──没,不缺钱用吧──嗯……三年,真的不短。回头看,我还真的同意你说的,这些通信,虽然是给读者的,但是它其实是我们最私己้、最亲密、最真实的手印,记下了刻下了我们的三年生活岁月──我们此生永远不会忘记的生活岁月。

2๐007๕年9月2๐6日

我想是有的,还是有的。

好,那我能干什么?我想出几个可能ม。一个是,我可以变成一个行动者,拟定计划ฐ,上街去游行抗议。电影中三个革命者之ใ一说,他完全看穿了这个虚拟的matrix一样的社会体制,而他拒绝与这个虚假的matrix共存。我觉得,我只能看得出这个虚拟的结构的一部分,而且我还能忍受它——或许因为我闭上了眼睛,因为我不愿意看见问题,不愿意看见问题๤,问题就变得抽象。我的解决方案就是对问题视若无睹,假装看不见——如果我能ม把思想关掉更好。

但是如果我决定把眼睛打开,看见世界ศ的不公不义แ,我能怎么做呢?我活在一个民主社ุ会里,说是信息开放,价值多元,电视、网络、报纸,每天都在影响我,但是当你真正想要知道你能做什么的时候,他们告诉你,嘿,你要自己决定,

因为这是民主。

前๩面当我在谈年轻人的自由á的时候,我接到เ很多读者来信(对我来说是“很多”),他们似乎都有同感,这个世界没什么好“反叛”的了。但是这个电影却好像提醒了我,世界上那ว么多不公正存在,怎么可能ม没有“反叛”的需要?所差ๆ的只不过在于你是否愿意看见,是否愿意站起来,行动不行动而已。

最后我就不得不问我自己:那么你是不是要决定“站起来”,去“行动”?

我真的认真地想了这个问题,然后,mm,我必须诚实地告诉你我的自我发现,你就当它是“忏悔录”吧。我发现:是,我知道麦当劳为了生产牛肉大面积破坏了南美的原始森林,而他们的老板口袋里塞满了钱,但我不会因而不去吃麦当劳。我知道非洲很多孩子死于营养不良,但我不会因而不把吃不下的饭菜留在盘子里,让它被倒掉。换句话说,我发现我是个百分之百的混蛋(เasshole)。

我是一个“日子过得太好”的年轻人,狠狠打我几个ฐ耳光也不为ฦ过,但是至少,我清楚地看见自己้的生存状态,而且至少,我并不以我的生存状态为荣。

现在,mm,我好奇你会怎么说呢?

安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