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轻用手抚摸着平坦的小腹，他的手大而温暖，覆盖在我的手上。我几乎不能ม相信，这样意外和突然，yi个小小的生命就在我腹中了。
我慢慢闭上眼睛，终究，他是我腹中这个孩子的父亲，终究，他还是在意我的。我无奈而安慰地倚靠在他肩上，案几上yi枝桃花开的浓夭正艳。
“那哥哥现吃着什么药，总是牙疼也不好。”
哥哥温和yi笑，“你不是不晓得，我虽然是个男人，却最怕吃苦药，还是宁可让它疼着吧。”
小连子躬身退下，“奴才已๐经把船停在荷丛深处，小主回来时应当不会惹人注意。”
我点点头，见他走了，方แyi把握住芳若的手臂道：“姑姑，多谢你。”
华妃道：“并非妹妹多疑，只是觉得姐姐似乎与甄婕妤很相熟呢。”
端妃淡淡yi笑，“本宫与婕妤之前只有两面之缘，初ม次相见也是在温仪周岁礼上。华妃这么说是意指本宫有意维护么？”说着伤感摇头，“本宫病躯本不宜多事，何必要做谎言袒护yi位新晋的婕妤。”
殿中原本极是敞亮，上用的雨过天青色蝉翼窗纱轻薄得几乎像透明yi般，透映着檐外婆娑树影，风吹拂动，才在殿中ณc地上留下了明暗交错的迹子。
脚上是软底的绣花宫鞋，轻步行来，静似无声。只见玄凌伏在紫檀案几上，半靠着yi个福枕，睡得正是酣甜。本是拿在手中的奏折，已๐落在了榻下。我轻轻拾起那ว本奏折放好，直瞧着案几上堆着的满满两ä叠小山似的奏折，微微摇了摇头。
玄凌道："'长相思'的笛音必定要配'长相守'的琴音才称得上无双之妙。"ิ说着分别ี指着我与眉庄道："这是婉仪甄氏c容华沈氏。"转头看见陵容，问道："ิ这歌唱的是"ิ
陵容见皇帝问起自己，忙跪下道："臣妾选侍安氏。"
话未说完已被他出声打断，"朕严惩了丽贵嫔，亦申ã饬了华妃，就是要警诫后宫不要再这样乌烟瘴气。"他的声音饱含怜爱之情，"嬛嬛，你总是这样体谅旁人。"
我婉声道："嬛嬛只希望后宫诸姐妹能够互相体谅，少怀嫉恨，皇上才能专心政事无后顾ุ之忧。"我又道："嬛嬛听闻丽ษ贵嫔出事是因为余氏冤魂索ิ命，如今流言纷纷恐怕宫中人心不安。"ิ
伸指拈着鱼食洒进缸里，淡淡道："随她去。我行事为人问心无愧，想来诅咒也不会灵验。"
佩儿道："只是她的话实在难听，要不奴婢叫人去把她的住所给封了或是禀报给皇后。"
泉露池分三汤，分别是帝c后c妃嫔沐浴之ใ处。皇帝所用的"莲花汤"进水处为ฦ白玉龙首，池底雕琢万叶莲花图案；皇后所用的"ิ牡丹ล汤"处为碧玉凤凰半身，池底雕琢千叶牡丹图案；妃嫔所用的"海棠汤"进水之处是三尊青玉鸾鸟半身。
整个泉露宫焚着大把宁神的香，白烟如雾。yi宫的静香细细，默然无声，只能闻得水波晃动的柔软声音。白玉池雕琢满无穷无尽的海棠连枝图案，池水清澈如月光，烛光荧荧yi闪，却闪出无数七色星芒璀璨，如天际灿然的虹彩，映着池底漾出硕大无际的轻晃的海棠花瓣。
"好事？"眉庄微微蹙眉，陵容亦是yi脸疑惑。
"她骤然获宠已经令后宫诸人不满，如此不知检点，恃宠而骄，可不是自寻死路么เ？自寻死路总比有朝yi日逼迫到你头上要你自己出手好吧。"我继续说："ิ如此资质尚不知自律，可见愚蠢，这样的人绝不会威胁到你的地位。你大可高枕无忧了。"ิ我举杯笑道："ิ如此喜事，还不值得你饮尽此盏么？"
我抬眼看yi眼哥哥屋子里的灯光，心底暗暗吃惊，我yi向自诩聪明过人，竟没有发现陵容在短短十几日中已对我哥哥暗生情愫，这情分还不浅，以至于她临进宫的前晚还对着哥哥的身影落泪。不知道是陵容害羞掩饰得太好还是我近日心情不快无暇去注意，我当真是疏ຕ忽了。若是哥哥和陵容真有些什么เ，那不仅是毁了他们自己，更是弥天大祸要殃及安氏和甄氏两ä家。
我心里不由得担心，转念yi想依照今晚的情形看来哥哥应该是不知道陵容对他的心思的。至多是陵容落花有意罢了。只是我应该适当地提点yi下陵容，她进宫已是不易，不要因此而误了她在宫中的前程才好。
玄凌作出yi副恍然大悟的样子，yi把把我抱在膝上，咬着我的耳垂说：“你这个促狭的小东西！”
我笑着蜷成yi团躲他：“别ี闹，太医说要养着不许随意动呢。”
他把我横放在贵妃榻上，俯下身将脸贴在我的小腹，流露出认真倾听的神气。这样家常而温暖的情景，他只像是yi个爱护妻儿的夫君。我情不自禁抚摩他露在衣裳外的yi截脖颈。花开静绵，我想，岁月静好，大抵就是这个ฐ样子的吧。
我的嘴角不觉含了轻快的微笑，轻轻道：“现在哪里能听出什么呢？”
他忽地起身，打横将我抱起连转了几个ฐ圈，直旋得我头晕，他放声大笑：“嬛嬛，嬛嬛！你有了咱们的孩子，你晓不晓得朕有多高兴！”
我“咯咯”而笑，笑声震落花朵如雪纷飞，yi壁芬芳。我紧紧挽住他脖子：“好啦，我也很高兴呢。”
他随手拾起落与枕榻上的梨花花瓣，比在我眉心道：“梨花白透可堪与雪相较，花落眉间恍若无色，可见嬛嬛肤光胜雪。”
我微笑倚在他胸ถ前，抓了yi把梨花握在手心，果然莹淡若无物，遂微笑道：“南朝宋武帝ຓ的女儿寿阳公主日闲卧于含章殿，庭中红梅正盛开，其中yi朵飘落而下附在她眉心正中，五片花瓣伸展平伏，形状甚美，宫人拂拭不去，三日之后才随水洗掉。由此宫中女子见后都觉得美丽ษ，遂纷纷效仿，在额间作梅花状图案妆饰，名为‘梅花妆’。只是梨花色淡不宜成妆，真是遗憾ย了。”
玄凌道：“若要成妆其实也不难。”说着牵我的手进后堂，坐于铜花镜前，比yi朵完整的梨花于眉心，取毛笔蘸饱殷红胭脂勾勒出形状，又取银粉点缀成花蕊，含笑道：“嬛嬛以为如何？”
我对镜相照，果然颜色鲜美，绰约多姿，胜于花钿的生硬，反而添柔美妩媚的姿态，遂笑道：“好是好，只是梨花色白，以胭脂ฦ勾勒，却像是不真了。”
他端详片刻๑，道：“那朕也无法了，只得如此。只是若真为白色，又无法成妆，可见难以两全。”
我微笑：“世事难两全，独占yi美已是难得了。”
玄凌亦道：“既ຂ然美丽ษ就好，妆容本就拟态而非求真。这个妆，就叫‘姣梨妆’如何？”
我顾ุ盼生色，笑容亦欢愉：“四郎画就，四郎取名，很风雅呢。”
他也是欢喜自得之色，道：“那就命你念yi句带梨花的诗来助兴。”
午后宫门深闭，我凝视窗外梨花，未及多想，信口捻来yi句：“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1
言甫出口，我立时惊觉，难免有些不自在，暗暗自悔失言，君王面前怎能谈论这样自怨自艾的诗句，何况是失宠嫔妃的伤情自况，这样突兀念来，实在是有些不吉的。
然而玄凌并未觉得，只是道：“是春日的季节，宫门紧ู闭，梨花又开得多，只是朕与你相伴而坐，怎能说是寂寞呢？虽然应景却不应时，该罚。”他转头见窗前案几上有yi壶未喝完的“梨花白”，遂取来道：“罚你饮酒yi杯。”
我信手接过，笑盈盈饮下yi口，看着他双目道：“宜言饮酒”
他立刻接口：“与子偕老。”说着挽手伸过，与我交手yi同饮下。
他脸上带笑，问我：“是喝交杯酒的姿ู势。”
深宫寂寂，原也不全是寂寞，这寂寞里还有这样恬静欢好的时光。我满心恬美，适才的酒劲未褪，现又饮下，不觉脸颊๐发烫，映在镜中如飞霞晕浓，桃花始开。
我半伏在案上，笑着向他道：“臣妾已经念过诗句，该四郎了。切记要有‘梨花’二字啊。”
他想了yi想，脸上浮起不怀好意似的笑容，慢慢道：“鸳鸯被里成双夜，yi树梨花压海棠。”2
我yi听羞得脸上滚烫，笑着啐他道：“好没正经的yi个ฐ人！”
他强忍着笑道：“怎么？”
“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方算是yi树梨花压海棠啊。”
他道：“朕愿与子偕老，嬛嬛容颜不改，朕鹤发童颜，不正是苍苍白发对红妆么？”他yi把把我高高抱起，轻轻放于床上，我明了他的意图，摇开他的手道：“不许使坏！”
他低头，笑意愈浓，“才刚拿你妹妹来玩笑朕，现在看朕怎么收拾你这个小坏东西”
我边笑边躲着他道：“嗳ã嗳！四郎你怎么这样记仇啊？”
他捉住我的双手拥我入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
锦帘纱幕半垂半卷，正对着窗外洁白月光yi般的梨花。点点繁花与柳絮轻绵无声的纠缠飞舞。我模糊的记得梨花花蕊的样子，花瓣中间的淡淡红晕的花心的模样，如冰玉般清爽宜人的姿ู态，其实和那วyi日我与玄凌相遇时的杏花是很像的。
浅金的阳光自花树枝桠间和缓流过，洁白的花朵开得惊心动魄。窗外风过无声，梨花飞落无声，窗内亦是无声，他的动作轻柔而和缓，生怕伤到腹中幼弱却蓬ศ勃的生命。暖暖的阳光寂静洒落，习习清风，花瓣静放，我在拥抱他身体的yi刻几乎想安然睡去，睡在这春深似海，梨花若雪里。
是日玄凌下了早朝又过来，我刚服了安胎药正窝在被窝里犯懒โ，房中ณ夜晚点的安息香甘甜气味还未褪去，帐上垂着宫样帐楣，密密的团蝠如意不到头的绣花，配着茜红的流苏绡丝帐，怎么เ看都是香艳慵散的味道。
玄凌独自踱了进来，刚下了朝换过衣裳๙，只穿yi件填金刺绣薄罗长袍，越发显得目如点漆，器宇轩昂。他见我披头散发睡着，笑道：“越发懒了，日上三竿还躺着。”
我道：“人家遵您和太后的旨ຈ意好好安养，却派起我的不是来了。我还闲成日躺着闷得慌呢。”说着作势起身就要行礼ึ，他忙拦着笑：“算了，还是安静躺着吧。”
我忍俊不禁，“这可是慌神金口说的，回头可别说臣妾不是了。”
他捏yi捏我的鼻子，踢掉足上的靴子，露出蓝缎平金绣金龙夹袜，掀开被子笑嘻嘻道：“朕也陪你窝yi会儿。”
我把yi个用玫瑰芍药花瓣装的新荷色夹纱弹花枕头垫在他颈่下，顺势躺在他腋ນ下，看着那袜子道：“这袜子好精细的工夫，像是安妹妹的手艺。”
他低头仔细看了yi会，方道：“朕也不记得了，好象是吧。她的针ฤ线功夫是不错的。”
我无言，于是问：“皇上方才从哪里来？”
他随口道：“去看了沈容华。”
我微笑：“听说姐姐身子好些能起床了，yi日两趟打发人来看我。”
他有些诧异：“是吗？朕去的时候她还不能起身迎驾呢？”
我心下狐疑不定，昨日采月来问安的时候已说眉庄能够下床走动了，只是不能出门而已。想来为了禁足yi事还是有些怨恨玄凌，遂道：“姐姐病情反复也是有的，时疫本也不易好。”
他“唔”了yi声也不作他言，半晌才道：“说起时疫，朕就想起yi件恼人事来。”
我轻声道：“皇上先别生气，不知可否说与臣妾yi听。”
他拇指与食指反复捻着锦被yi角，慢慢道：“朕日前听敬妃说江穆炀c江穆伊两人医治时疫虽然颇็有见效，但私下收受不少宫女内监的贿赂，有钱者先治，无钱者不屑yi顾ุ，任其自生自灭。委实下作！”
我沉思片刻๑，道：“医者父母心，如此举ะ动实在是有医术而无医品。臣妾十分瞧不起。”我静yi静，道：“皇上还记得昔日他们陷害沈容华之事吗？”
玄凌双眉暗蹙，却又无可奈何：“朕没有忘——只是如今时疫未清，还杀不得。”
我微微仰起身，道：“臣妾像皇上举ะ荐yi人，太医温实初。”
他“哦“了yi声，饶有兴味道：“你说下去。”
“温太医为姐姐治疗时疫颇有见效，而且臣妾听闻，江穆炀cນ江穆伊两人的方子本出自温太医之手。”我轻声道：“皇上细想，江穆炀cນ江穆伊两人所擅长的是婴妇之科，怎么突然懂ฦ得治疗疫症，虽说学医之人触类旁้通，可是现学起来也只能入门而不能精通啊。而温太医本是擅长瘟疫体热yi症的。”
玄凌静静思索良久，道：“朕要见yi见这个温实初，果然如你所言，江穆炀cນ江穆伊二人是断断不能ม留了。”
我伏在他胸前，轻声道：“皇上说得极是。只是yi样，如今宫中时疫有好转之ใ相，宫人皆以为ฦ是二江的功劳。若此时以受贿而杀此二人，不仅六宫之人会非议皇上过因小失大不顾大局，只怕外头的言官也会风闻，于清议很不好。皇上以为ฦ呢？”
“他们俩到底是华妃的人，朕也不能ม不顾忌华妃和她身后的人。”他微微冷笑，“若真要杀，法子多的是。必定不会落人口舌。”
身为ฦ君王，容忍克制越多，爆发将愈加强大，因为他们的自负与自尊远远胜过常人。我目的已达，浅浅yi笑，用手遮了耳朵摇头嗔道：“什么杀不杀的，臣妾听了害怕。皇上不许再说了。”
他拍拍我的肩膀：“好啦，咱们不说这个，四月十二是你十七岁的生日，西南战事连连告捷，你又有了身孕，朕叫礼部好好给你热闹yi番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