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书手摇头叹气,也不知在感慨文字,还是感慨此事。这八个字一出,何三耳在此事背后使了什么坏,老书手几十年历练,哪里还不明白。
“可、可官府的规矩是认契书,不是认什么藏头回文啊!”何三耳黑着脸沉默不语,刘盛急得嚷了起来。
王冲郑重纠正道,见王十一如卧蚕般的粗浓眉头缠作一条,再道:“十一哥别担心,我自能应付,你先别露面。”
再交代了虎儿和瓶儿,粗粗盥洗停当,王麻子夫妇也到了。王何氏留在了山坡下,就只王麻子爪手爪脚๐进了院子。
何三耳为两个ฐ相公家办事,已不是一般的干人,养着十几号像刘盛这样的办事伙计,寻常都指使他们,只有大事才亲自出面,自不是王何氏能随便见的。
今日第一次面见何三耳,王何氏很费了些心思打扮。用假发撑起朝天髻,发髻上插满金钗、金簪、镶金鱼梳、金蝶步摇和金钿朵,戴了一双金耳环。画了倒晕眉,白~粉和胭脂抹得足足的,贴了金银花钿妆,胸口还挂了件玉勒子。
谁让他这浑家比他势大呢?田地被他赌博喝酒给败光了,就只靠她带来的十来亩嫁妆田过日子,这还是其次,跟何三耳的亲戚关系更非同小可。何三耳不是普通干人,王邓两个相公家都有不少外事由他经手,在成都府都能算号人物。靠着这两桩,王何氏生生压着他,就连一直没有生育,他也不敢有所逆触。
王麻子喘着大气,强自扯回正题:“这会闹腾有什么用?王二郎说要质押那林院,你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别说虎儿,他这会肚子也咕咕叫了。
瓶儿欢欣地道:“我来张罗!”
位列华阳四神童之首的王二郎本是村里头号话题,此时谈起,语气却再不一样。以往的惊叹、羡慕、敬畏没了,取而代之的是遗憾ย和喟叹。
王二郎被文翁祠的匾额砸中了脑袋,昏睡了几日才好,可只是人好了,魂儿却残了。不仅那神异记性再没半分,连话都说不囫囵。痴痴呆呆的,连刚才那条被踹的草狗都比他灵醒。
王冲回过神来,暗自苦笑,看来自己้终究已非纯粹的自己,原本那ว个王冲的心性,已经浸在他灵魂深处了。
一番对话,心胸涤荡,心气也不一样了。邓ฑ五热烈地道:“这处林院是二郎的祖业,怎么也不能丢掉!咱们这番都得出上死力!”
王冲沉吟片刻,却摇头道:“倒没必要跟何三耳死磕,若是他能平心静气地谈,出个合适价码,也就卖给他了。”
王十一噗地一口腊肉炒饭喷出来,邓五正激昂挥起的手臂也僵在半空。
这个转折着实太大,王十一和邓五正沉浸ฤ在君子义แ行的昂扬情绪中,王冲却转脸成了他自己口中的小人,就只谈利了。
“这不是刁民的路数么เ…”
回想王冲这一番谋划,虽还算不清具体环节,但真正目的却很清楚,就是要讹出个好价钱,邓ฑ五心绪复杂起来。下意识地嘀ถ咕着,才发现自己把“刁民”二字清晰吐出了口。
他赶紧改口道:“二郎是读书人,便是谈价,也是读书人的路数…”
王冲苦笑道:“五哥别抬举我了,这跟是不是读书人无关,不过是无奈之举。”
他低低叹道:“万物皆有价…”
王十一和邓五张合着嘴,不知该说什么,这句话突兀而古怪,但意思却很好理解。他们刚刚攒到的那一丝君子自傲被抹得干干净净,心中ณ极不赞同,却又不好开口反驳。
就听王冲再道:“万物皆有价,问题是,谁是出价之ใ人,谁又被人出价。”
把这话品了许久,王十一和邓五被一股沉重的现实感压住,不约而同地长叹一声。
没错,在何三耳面前,王冲只能被人出价,要么是钱,要么是身家安全,没得其他选择。王冲所作的一切,不过是争得一个ฐ更好的价码而已。谁让一方背后是相公家,一方只算是半个ฐ读书人,而且还未成年呢。
争个好价码,这是王冲循着上一世心性的选择,他没愚到เ为护住这处林院赌上一切,人才是最重要的。坦白说,如果何三耳直接找上他,砸下二百贯,他当场就会卖掉,绝无二话,更不会写假契。
可他不斗争一番,何三耳会来找他吗?何三耳已非普通干人,这等买卖,又何须他屈尊亲临。以王冲上一世的历练,这种代表豪门巨户的经理人,一概都是利益最大化的信徒,绝无例外。有王麻子夫妇这个可以省钱省风险的“第三方平台”不用,却要直接面对利害方,明显悖于“职业精神”
何况王麻子夫妇这对贼男女还要清算,他一番๘谋划,很大程度上也是要整治这两人。
见王十一和邓五两人脸色变差,王冲再笑道:“何三耳终究不是只手遮天的大人物,虽是他出价,却也未必出得起价。”
想到王冲面对何三耳这样的人,也敢捋捋虎须,王十一豪气再生,拍桌道:“没错!就算何三耳要拿到这处林院,也得让他肉痛!”
邓五转着眼珠,认真地道:“至少得四百贯!我三叔说,这处林院,二百贯是平价,咱们得让何三耳出双倍!”
三人在算计着,虎儿悄悄对瓶儿嘀咕道:“怎么觉得二哥这样子跟婶婶差不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