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子里伺候的早得了信儿在外头等着，打前阵的是大总管李玉贵，排的是天子仪仗，因此皇帝法驾停下也没上前迎，只在阶下昂首鹄立。皇帝虽即了位，到太上皇跟前还是小辈，下了轿子先向上打千“儿子恭请皇父圣安。”
御驾往前行进，越往南园子越多。这里是皇家的别院群，像圆明园、承泽圆、朗润园都在这一带。一行人打扇面湖边上过，不多时就到了畅春园大宫门前。
素以应个嗻“奴才这就去传话。”
皇帝沉寂下来，靠着椅圈捏了捏眉心。素以偷着瞧一眼，皇帝脸上颜色不霁，她知道为君者肩头有重压，也不敢过多的停留，免得触了逆鳞招霉运。正要收拾收拾退下去，又听见皇帝说“你回头告诉长满寿，叫他准备行辇，退了朝朕要上畅春园给太上皇请安。”
他脸上的冰碴子渐渐化开来，荣寿知道是给这丫头说动了，可宫里要什么เ菜式都能搬出来，就是没有会做豆汁的。他苦着脸对皇帝告饶“主子容奴才些时候，奴才明儿就想法子募豆汁匠进宫来。”
素以自顾ุ自道“豆汁儿不是什么金贵吃食，不过确实是养胃清火的好东西。冬春两季用最好，万岁爷偶尔试试民间的小食，也算是与民同乐嘛！”
素以挨了一顿训，低着头道“谙达教训得是，可我没有存心害万岁爷，谙达这话我领受不起。”
“美得你！你敢倒，立马抬你去喂狗！”他恫吓一番，摆着谱问她“我说，你的嗓子就这样？听你这会儿干干净净的声儿，怎么เ一喊太平就跟画眉脏了口似的，阴阳怪气叫人浑身起栗呢？你可真能ม啊，连万岁爷都被你害了。再这么下去你等着，明儿叫你家里人来收尸！”
荣寿讪讪的“奴才不是看主子劳累么！御膳房变着花样哄主子进补，主ว子吃两口就撂，奴才怕主子这么下去身子扛不住。”
皇帝皱了皱眉“你腚上皮庠庠了？朕又不是孩子，少拿这个来恶心我。”
一个上了点年纪的弯腰劝慰“红口白牙的全凭嘴，谁能保证你说的都是真的？大家场面上人物，何必做这一套！你有什么想头好好的说，我可以做个中间人，和府里大爷商量着办，你看成不成？”
院子里照样吹打，白天的官来官往早散了，留下守灵的都是族里亲眷。大家见这阵仗显然有点慌神，哭也忘了，在边上怔怔的看着。
素以挺惊讶的“您知道的真不少，肯定常在大内走动！我师傅人不赖，就是好人不长命…”
他听了转身看廊外秋色，半晌方道“你说的人我知道，是蝈蝈儿吧？”
素以那头忙得停不下来，安排人检查烛火、打扫庭院。她是明白人，那些杯碟茶器照管下来不落人埋怨。能够抽成捞油水的诸如灯油、蜡烛、纸扎全留แ给长满寿料理。要说府里上了年纪的婆子管事不是不会施排，只不过宫里派了人来，就有点撂手站干岸的意思。说起来宫里姑姑谙达见多识广，依着人家的意思办准没错。其实是给断了财路不称意，有心的冷眼旁观。所幸素以干这些零碎活滴水不漏，也叫别人抓不着错处。
到如今才有了办丧事的样儿，托钦天监择好了停灵的日子，管家上庙里请来的和尚也设了坛。一时鼓乐笙箫伴着超度的梵音敲打起来，府里家眷们开始放声悲哭。
素以被他两句话呲达得面红耳赤，这两年心气儿也平了，不像早前斗鸡似的，挨两句训斥不痛不庠也受得。何况这位是掌着生杀大权的主子爷，能这么宽宥不管怎么都得心存感激。她泥首谢了恩起身侍立，也不敢抬眼看，只管低头盯着脚下一块方砖。
皇帝的声调里多了些嘲讽的味道“管教化的，可自己身不正，怎么เ带人？”他一哼“起来吧！”
那太监嗨了声“也是，夜里黑灯瞎火的看不清不怪您。我是长二总管的徒弟，叫张来顺，昨儿和您一块儿捞尸首的…”他做了个摇杆儿的动作“我负责往上车，还记得吗？”
素า以有点茫茫然，她本来就认不清人脸，宫里人口多，来来往往看着都一样。这么多年还在尚仪局混着，就是因为这个毛病。
正说着，候在井边上的太监猫着腰过来回话“请师傅的示下，井圈子太窄，到了齐腰箍的地方卡住了，出不来。”
长满寿瞟了眼，拖着长腔道“那ว个啊…才出井口阴气重，不好直接上手，就得拿喜抬左ุ右架住了发散发散。轱辘往上车，下头夹紧喽。车一点夹一点，不就全出来了么！俗话说死沉死沉，人一断气，那份量沉了不是一点儿。尤其是这种淹死的，灌了一肚子水，要人抬，没四个人成不了事。井口小，光拿手拽，谁有那力气！”
“你以为！”妞子一副懂行模样“几十个女人一个爷们儿，万岁爷好消เ受，女人家不够使…”
素以伸手打她“说这不要脸的话，我可削你！”
两ä个人叽叽咕咕又笑一阵，素以看了天色，估摸着皇帝这会儿该从畅春园回来了。再过一个时辰还得上提铃的差ๆ，她想起来打个哆嗦，时运不济啊，难保没有眼睛盯着。奴才病中照样当值，想偷懒绝不成。
下炕来，腿弯子发软，她想起茶楼里演的单弦《穷大奶奶逛万寿寺》，摇头晃脑唱起来“猛一起身我眼冒金花儿，脑袋发晕，俩脚拌蒜儿。这要是倒卧在这儿，是可怜不带价儿…”
妞子大乐่，就着来了段《高老庄》“腰系定丝绦，双垂穗，足下蹬那大红朱履脚吧丫他胖又肥。手拿着小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