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板凳咚的一声响，就听见扒拉门栓，左一捣鼓右一捣鼓，门终于开了，门口两ä个太监齐齐跪下来磕头“奴才有眼无珠，不知万岁爷驾临，奴才该死…”
挨了踢不许出声儿，还得就地跪着，谁让你不识时务？爹妈可以不认得，万岁爷不能不认得！长满寿走了两步回头瞧一眼，手指头点了两点“留神当差，仔细回头剥你们的皮！”嘴里说着，脚下加快赶上皇帝，在后头亦步亦趋跟着进了庆寿堂。
他还嫌她使性子？把她搁在庆寿堂不闻不问，且不说她怀着身子，为什么病了都不来瞧一眼？她不是那种非要爷们儿常伴左右的人，可那么เ些天，说人在江南倒罢了，明明离得很，走两步就能够着的，一点儿音讯都没有算怎么回事？没错儿，她在庆寿堂锦衣玉食有人伺候，但那种时不时冒出来的被丢弃的感觉，真拿什么เ都填补不回来了。
皇帝的敲门声渐急，用的力也更大了，把屋子都敲得隆隆作响。他耐着性子耗了半天，她完全不为所动，他真有些生气了。她以前不是这样的，怀了孕就变得这么奇怪，到底为什么？她在御前做过女官，他忙起来日夜颠倒她也见到过，那时还能听到一句暖心窝子的话，现在怎么เ不能理解他呢？他是皇帝，为国家大事操劳是他肩上卸不下来的担子。他没有皇父的福气，有老庄亲王这样的兄弟扶持着。太上皇十三个ฐ儿子十个ฐ不成器，不是走鸡斗狗就是种花看女人，剩下一个老十三是好苗子，但是年纪毕竟太小，也帮不上什么忙。他做阿哥时是办事阿哥，做皇帝还是个ฐ办事皇帝ຓ，她也不是今天才认识他的，怪他冷落她他可以赔罪，这样闭门不见是什么意思？
说这话，心里真跳得嗵å嗵的。万岁爷跟前贴身伴驾的只有他和捧砚的路子，鸿雁儿是外间伺候，万岁爷发话得由他代传。叫日日上礼贵人处问吉祥是初ม八给的示ิ下，这道恩旨的确被他给克扣了，但是这么干，也是问了皇后主ว子意思的。说实话，这种事纸包不住火，早晚要露馅儿。到时候怎么เ办？你敢把皇后娘娘供出来？思来想去，只有往鸿雁儿头上扣屎盆子了。
荣寿本来就心虚，听了这么เ一句吓得够呛，抡起蒲扇大的吧掌往自己脸上招呼，边打边骂“不识眉眼高低的狗息子，叫你多嘴！叫你口不择言…”
长满寿亲自来迎，笑嘻嘻的打个ฐ千儿“礼ึ主子吉祥，主子这两天操劳，先头在南书房忙到午时，后来去了军机值房，这会子在养心殿还没过乾ດ清宫来呢！”
长满寿看了眼兰草手里的食盒“哟，这是给主ว子爷送点心呐？”
素以没缩，钓ี鱼似的把他勾住了“也不全是，我喜欢既威严å又不正经的男人。”说完吃吃的笑起来，笑着笑着复觉感伤，这趟选秀也许可以替宗亲指婚，下次呢？下下次呢？其实她想出宫，这个念头一直在脑子里盘桓，只是没法开口。他对她已经足够好了，人不惜福，怕天看不过去。如果连现在这点幸福也收回去了，那她还剩什么？
宫里人多地方大，但总有几处宫苑是禁止随意出入的，倦勤斋就是其中之一。做皇帝是个苦差ๆ事，身边一群人围着打转。做奴才的不敢直愣愣的看你，但你在这些人眼里没有秘密，因为ฦ皇帝是这世上最清白澄澈的人，不应该，也没有必要掩藏什么。
慎刑é司主事高太监是他发小，张罗着叫人把桌上吃食带回局子里验毒，别ี过脸瞧了他一眼“横竖是个死，怎么死不是死？这趟也齐全了，尚仪局上回栽在井里的宫女，叫郑翠儿的那个，我这儿总算也能结案子了。娘娘们犯点事儿，八月里的螃蟹，提起来一大串ธ。宫里这日子真不是人过的！嗳ã，你小子眼力好，卯足了劲儿提拔礼贵人，这会子眼看着熬出头了。”
高太监点头如捣蒜“那千万要吧结住，往后有你的好处。”
懿ງ嫔道是，被宫女搀起来坐在绣墩儿上，两手仍旧压着小腹。朝他看一眼，欲言又止，转过脸对嬷嬷道“把东西拿上来让主子过目。”
懿嫔的脸白得触目惊心，呆呆瞧着那ว针，突然又惊恐的调开视线，声调低低的，颇有些瘆人“这针是奴才传官房1时从身上掉下来的，您瞧，在我肉里埋着，都已经生锈了。打从毓恒落地到发现这根针ฤ，里头有一个ฐ多月时间，起先一直是恶露不断，奴才只当是秽血没有流尽，没曾想是这东西作祟…我现在落得一身病，肚子见天儿的疼，发作得厉害了，连腰都直不起来。恐怕这针不止一支，只是藏得太深，找不见罢了。”
皇后脸上黯淡下来，皱着眉头道“这孩子可怜见儿的，我前儿梦见他一回，说那头缺吃少喝，捎去的东西收不着。阴间的老鬼挤兑他是枉死，又看他小，都欺负他。我醒来后哭了半宿，叫人准备几个大包袱，等落了葬再烧给他。另外在臣工里头寻摸寻摸，看哪家有殁了的姑娘没作配的，给他结门阴亲，兴许就能好些了。”
贵妃有点耐不住，皇帝回京，三阿哥的死因必定要追查到底的。他不在，兴许还能打探到点消息。如今他亲自督办，外头什么情况，什么เ进展，她身在内廷一概不知。害了人命，没有不心虚的。她面上装镇定，心里天天绷着弦。有时候也宽慰自己，娘家的哥子接着她的口信，据说是已经把那ว太监灭了口。死无对证的事儿，就算查出些头绪，没有人出来指认，她的地位还是很牢靠的。毕竟有四阿哥，好赖孩子在，加上这些年的情分，即便有了端倪，她不承认，皇帝也不能ม随意动摇她的根基。
皇帝苦笑着掐她的鼻尖“你以为想给就能给的么？好了，我乏了，有话明儿再说吧！”
可是孩子怎么办？她大着肚子自然别想往外跑，要是生个ฐ阿哥，放在皇后身边不闻不问又不舍得。如今只希望这胎是公主，女孩儿皇后是不稀奇的，但是如果没叫她如愿，到时这位贤后只怕还会张罗选秀，殷勤替皇帝扩充后宫。
“你们要拿人做筏子，上宗人府大牢么？我去！就算把我的中ณ宫笺表停了，我也没有半句怨言。只是礼贵人，谁都不许动她。”皇后过来拉素以的手，把她护在身后“先不说皇上离宫前特意留话让我看顾她，眼下月令儿，天还寒浸浸的。你们大牢是怀了身子的人能去的么เ？三阿哥是皇嗣，礼贵人肚子里的就不是皇嗣？你们也知道万岁爷子息艰难，再害了一个，大伙儿都没法子向上头交代。”
素以心里惊讶，说传太医，一来二去到现在都没能办成。其实她不敢确定自己遇没遇喜，皇后这么言之凿凿，更多是为ฦ了保全她吧！不患难看不出人心来，她这会儿真感激她。皇后出身名门，从没看见她对底下人有过一句重话，这趟能驳王爷们的意思，已经是破天荒的争取了。她耷拉着嘴角扯扯皇后的坎肩“主子，奴才能扛得住。”
众滕御终于把一桌子东西瓜分了个ฐ干净，本来就是进贡的贡品，没有一匹是埋汰的。可矮子里面拔高子，没抢到的才是好的，所以难免有几个不大痛快。皇后乜了眼，都是不知足的。贵人以下甚至没有挑拣的资格，她们拿个盆满钵满还要甩脸子，真成了填不满的无底洞！
众人知道闹过了惹娘娘不喜欢，都有点讪讪的。忙蹲福道是，垂着手规规矩矩退出了长春宫。
她阳奉阴违，素以也是好手，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捧心道“我常听说您高洁，以前也没机会同您说话，今儿一见果然不同凡响。您看您是嫔，我和您称姐妹，没的折辱了您。”
这话说得圆融，素以不能ม明着拒绝，只有虚应“您瞧得起我是我的造化，我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他帮她脱了罩衣，她心思正乱，合眼假寐让他忙活。热手巾从脸擦到เ脖子，一手不闲着，另一只手顺带便的揩点油，在她胸ถ上捏两下，大腿上揉两下，自娱自乐่也很带劲。
素า以终于忍无可忍，翻过身红着脸抱怨“亏您是个皇帝！”
素า以还是不大习惯以前平起平坐的人冲她行礼，忙抬了抬手道“姑姑别客套，你这样倒叫我紧ู张。”
“是这话儿。外头冷，小主儿进去吧！主子娘娘在配殿里，”晴音往边上一斜眼“贵主子和成贤两位小主并延禧宫静嫔都在，也奇了怪了，晚间闹着要陪娘娘打雀牌，平素可没这么好性儿。我料着知道小主要过来，特意留下见见小主的吧！”
素净叹了口气，傻了不好，傻了恩怨也没丢â开，逢着机会还爱计较攀比。像老姑奶奶，甭管好事坏事都能和秋家扯上关系，真恨透了，恨不得把他们全踩到泥里去。可惜了是个ฐ怂人，当初厉害就不会被人休了，也不会弄得现在这样痴痴傻傻。
小公爷看她一眼，她和素า以长得挺像的，到เ底是亲姐妹嘛！只不过素以比她略高点儿，下颌比她圆润点儿，肉皮儿比她有血色点儿…作好作歹，这位已经是他福晋了，再改怕是改不掉了。总算还和素า以沾上点边儿，拐个弯做了素以的妹婿，退而求其次，也将就。就是听说她瘸，腿脚不方便。当初接这道旨的时候他可气死了，这回没跳锅庄，改在院子里拿大顶。大头冲下倒立半天，似乎能把七窍里的烟倒干净。万岁爷抢了他媳妇儿过意不去补偿他，另给他指了个名门闺秀做嫡福晋，说是谁家的他都忘了。那会儿灰心丧气，就是指个ฐ走骡他都不计较了。
皇帝点头不迭“没错，这回你知道男人的苦处了？可见前阵子我遭了多大的罪！”
皇帝不说话了，步步紧逼着摩擦，擦起了一簇火花，直窜进她脑子里去。她唔了声，嗓音柔媚。小皇帝经不起撩拨，但凡她肯出点声儿，立刻摇头晃脑鞠躬致意。他的手也忙，上面下面来回趟。终于触到了湿意，心里霎时开足了花。举着手指给她看“圣人都说食色性也，清心寡欲的是神仙。我成不了神仙，你也成不了神仙，咱们就是一对儿俗人。”
“快了。”长满寿道“几个大章京进去有会子了，料é着不用多久就出来。你这盖盅里装的东西恐怕不成就，天冷，一会儿就放凉了。要不叫人放在笼屉上搁着，等要用了再去取。”
素以嗳了声，宫人打帘放她入内，进了门一眼就瞧见皇帝坐在御案后，路子磨墨伺候朱批，手边折子堆得老高。她脚下顿住了细打量，灯火下的脸赏心悦目。以前总觉得他冷漠，高不可攀，后来渐渐走近了，才发现他是个细腻的人，甚至比很多旗份大爷更重感情。
皇太后也去开解“儿辈的事放手便放手吧！他们大了，又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你瞧皇帝ຓ这样，拆散他们你倒忍心？”
皇太后直斜眼，皇帝这样不是都随他吗？自己都没做到的却来要求儿子，也是皇帝沉得住气没反驳他。要是回上一句，看他怎么下台来。
皇后知道他担心的是素以，可眼下情况要计较的不单是素า以。这算是他登基以来遇到เ的最大的坎儿了，皇后是太平皇后，她没经历过那些惊心动魄。顺风顺水的嫁进礼ึ亲王府，顺风顺水的夫贵妻荣做了皇后。后宫有些磕磕碰碰都摆不上台面，一遇上正经事，她就没了插科打诨的劲头，瞬间手足无措了。
皇后进园子为ฦ显自谦，一般不会带多余的人。以往只有晴音随行，今天要让素า以露脸，她贴身的宫人都在后扈处等候，所以现在素以倒成了主ว心骨。既ຂ然这么说，掂量一下也觉得有理，便转过脸问园里二总管“皇太后歇在哪里？”
素以抬眼看他，他眼里里隐约一丝微芒闪过，很快别ี过了脸。她这会儿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其实和小公爷之间从来没有开始过，仅仅是太皇太后独断的指婚把他们牵到了一起。要说他哪儿喜欢她，她自认为没什么吸引人的地方แ。难道就因为ฦ她会熬鹰，小公爷爱玩儿，需要找个鹰把式？要不然他瞧上她哪点呢？
他哀哀叹口气“喜欢不了啦，我心都死了…咱们不能在一块儿倒没什么，只是可惜了你这么个ฐ不受拘束的脾气。一入宫门深似海，晋了位可就再也出不去了。你愿意和那些嫔妃们争宠？愿意和别人合住一间屋子？我就不明白了，喜欢一个人，非得画地为ฦ牢把人圈起来吗？让她舒舒坦坦不受气，不是比什么都强吗？”
皇帝咳嗽了下，转身去提灯，含糊道“这个要从长计议，我现在和你说，你回头要骂我不正经。我那儿有本好书，图文并茂，你看两眼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我待会儿去趟乾清宫，找出来给你，啊？”
“那么เ回事？怎么回事儿？”皇帝笑着，灯笼淡而窄的一片光在面前铺陈开“你知道的只是皮毛，跟我装精通？火候差得远着呢！”
素以眼梢儿一瞥，皇后高高在上坐着，身腰挺得笔直。老对头相见分外眼红，不过都自矜身份，从没真刀真枪的较量过。后宫也是官场上那点作派，官大一级压死人，密贵妃见了皇后还是得让道，得下辇行礼ึ。她特地留意了下，贵妃娘娘肃下去，皇后连眼皮都没掀，趾高气扬的就过去了。贵主儿那ว个恨啊，眼里射出千把柳叶刀，恨不得把长春宫的人都活剐了。
宫里晚膳一般都设在未时三刻前后，歇了午觉起来，那时候太阳还在天上高高挂着呢，各宫厨子就开始张罗碗菜了。寿康宫的席面摆在配殿里，素以和晴音送皇后进殿时，帷桌两ä头已经上足了冷菜。皇帝和太皇太后坐在地屏宝座两边喝茶，絮絮说着家常话，祖孙之间毫无嫌隙，一派宁静祥和气象。
走了个小公爷，眼下就剩两个ฐ人独处了。素以怯怯向上觑“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