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琉璃的胃口很有限，而无心又是位大方的厨子。背对着白琉璃蹲在地上，他留给白琉璃的只有一面后背和一个被旧ງ裤子包裹着的屁股。白琉璃时常看不到他的后脑勺，因为他把脑袋埋到锅里去了。几顿油水富足的好饭过后，白琉璃发现无心正在奇妙的充盈——不是胖，而是充盈，皮肤里面含了水分，显出了应有的柔软与光泽。
“河水不凉。”他凑到白琉璃身边，察言观色的问道：“我带你去洗个澡，好不好？”白琉璃不看他，直接摇了摇头。无心哄着他：“洗干净了，很舒服的。”白琉璃轻声答道：“我不洗澡，怕伤元气。”无心暗暗吃了一惊：“你从来没洗过澡吗？”白琉璃略๓一迟疑：“有时候，擦一擦。”
无心双手合十向她拜了拜，可怜巴巴的请她息怒：“赛维，你听我说，我自己是怎么回事，我清楚得很。远的我记不清，就说近百十来年吧，我也正经结过两次婚，都没留过一儿半女。赛维，你相信我，我没骗过你啊！”
无心已经被她连着逼问了三个多小时，此刻实在是腻歪透了，便把棉被抖起来罩住自己，蜷成一团往床里一滚。赛维见他还学会装死狗了，越发怒不可遏。单腿跪到床上去，她一把扯开棉被，准确无误的直接捣向无心腿间。五指合拢抓了他□那一套物件，赛维咬牙一拧：“掐掉了你，让你作怪！”
她以为自己是的位置不对，所以扔了卤翅膀擦了擦手，双手拍上去左右来回的。胜伊见状，莫名其妙：“姐，你找什么เ呢？”
然后她抬手去按无心的脖子两ä侧，要找动脉。脖子两侧很安静，薄薄的皮肤下有骨有，就是没有一跳一跳的大血管。
苍凉的长叹一声，他对着虚空点了点头。想起自己将要背井离乡，还不知道能不能ม平安跑出日占区。跑不出去，必定是死路一条；跑出去了，也无非是养老。没意思，真是没意思。
眼中的泪光让他骤然震惊了，他心思一动，立刻做了反省：“我在胡思乱ກ想什么？”
赛维知道大家虽然能回北京了，但远远没到平安大吉的程度。歪着脑袋偎在无心肩膀上，她直着眼睛出了神。无心的手指很灵活，正在捏着一块布摩擦莲花纹路。赛维盯着他白里透红的指尖，心中茫茫然的想：“指甲修得真好。”
他们总共也只走了一个来月，可出发时是秋季，马宅还有秋菊红叶装饰着；如今顶风冒雪的回了来，进门之后便是满目苍凉。既然马老爷并没有死，那马宅的规矩就不能变；留守的上下人等一起迎接出来。管家又偷偷的告诉马老爷，说是四姨太和家里的汽车夫私奔了，除了她自己的体己钱，旁的倒是没卷走什么。
当兽皮和婴尸一起化为灰烬时，无心从水池里爬上来了。
地堡内果然干净了，连黑蛇都失了踪影。无心清理了香川武夫等人留下的工事和残尸。在地道入口外挑了一块平整地方，他就地捡了一件军大衣铺好了，把白琉璃放在了上面。工兵铲子也是随处可见的，他就近抄起一把，在入洞之ใ前，又仔细审视了白琉璃。
马英豪低声说道：“蛇人出现的时候，我就坐在紧ู挨防线的角落里。我一直在谋算着逃，小柳吃了人会吐，已经虚弱得连枪都举ะ不起。我知道下一个成为ฦ食物的人一定是他，所以我想带着他逃。”
马英豪表示同意：“是的，我失败了。我拽不动他，于是就一个ฐ人越过防线跑了。”
香川武夫说了话：“我们还是要冲锋，冲过三条岔路就有一条未完工的通道。我们——我们可以挖！”
在他们自救的同时，白琉璃也在对他们施救。当然，白琉璃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比起他们的命，他对于蛇人本身更感兴趣。
这时，香川武夫已经走去打开了地堡铁ກ门。
小桥惠没想到他会折返回来，不禁愣了一下。从她的角度往下瞧，只能看到无心半张面孔。半张面孔是冷森森的白，眼睛陷落在眼眶里，黑的几乎不见眼白。小桥惠冷冷的注视着他，看他像个魔鬼。
伊凡惶恐的问道：“你也会跳神吗？”
伊凡当即又道：“我有一头母驯鹿，总是生畸形崽子，你能不能跳神救它？”
无心手足无措，因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伊凡的动作太快了，当时大家眼前一花，赛维已经敞开了前襟。伊凡显然不是坏人，向他报仇并不合适；可赛维气得眼泪汪汪，也是让他不能坐视的。
胜伊也来安慰她：“姐，如果再有熊来了，让我代替你好啦！反正我们两个也差ๆ不多……”
出了指挥所，无心一边去开隔壁粮库的铁门，一边高一声低一声的召唤白琉璃。铁ກ门表面被手雷崩得坑坑洼洼，幸好锁眼依旧清楚。他从粮库里背出一袋大米，一些包装好的干菜与罐头。回到เ指挥所，他找出两尼龙绳，把食物与尸首分别绑成两捆。死结刚刚ธ系好，他忽然回头，看到了门外探头缩脑的白琉璃。
然后他蹲在白琉璃面前，把罐头放到了他的袍襟上：“你要不要水？”
“俊杰？”他出声呼唤，然而没有回应。
他怀疑马俊杰是尿过之后先往回返了，于是一边走向指挥所，一边又喊：“俊杰？”
无心闭着眼睛，走得很快：“要不要我把你封住？”
无心从怀里出一张裁é好的小纸条，以及一短短的铅笔头。扭头看了小健一眼，他郑重其事的说道：“放心，我忘不了你。”
无心继续向前看，看见一个ฐ模模糊糊的影子站在遥不可及之处。
无心摇了摇头，只答：“去找白琉璃，他有办法。”
他的确是不知道，他已经连着许多天都像是处在梦游之中，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入汽车后备箱的——那么远的路，那么冷的天，他居然抗下来了。
小柳治一点头，然后侧身向远方แ一挥手。一架灰头土脸的军用飞机静静的停在雾中，舱门大开，正在等候他们进入。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除非……”
小健立刻点头：“我愿意。什么เ时候出发？”
无心站在了水中，一手向前扶着玻璃缸壁，一手攥着半条斑斓死蛇，表情有点茫然，仿佛随时预备着向上窜。忽然抡起死蛇轻轻一抽玻璃，他垂下头做了个ฐ深吸气的动作。当然没有空气让他吸，但他的腹部的确是凹陷了，苍白皮肤下显露出肋骨的形状，可见他肚子里真是没了食。
马英豪笑了，一边笑一边踩上小板凳，很费劲的去开锁。
无心仰面朝天的没有动，是个事不关己的态度：“没什么，一种巫术而已๐。萨满法师用自己的命施下了毒咒，专为守护洞里的老宝贝。”
无心歪着脑袋看他：“要不要顺ิ便给你带出一两ä样？比如破陶盆锈酒杯？”
五姨太的院子，格局比较类似四合院，两间厢房，是五姨太和四小姐的卧室。此刻院内站了几个面无人色的老妈子，另有几个ฐ小丫头瑟瑟发抖的抱作一团。见赛维来了，一个略镇定些的老妈子哆嗦着说道：“二小姐，了不得。我们四小姐夜里死了！”
一个ฐ小丫头锐声哭叫道：“四小姐昨晚说今天要出门，让我早早进房叫她起床。可我刚才一进屋子，就见四小姐躺在床上笑，不但脸皮煞白的，头发眉毛也白了……我叫她，她不应；我去推她，她、她已经冷硬了……”
马老爷沉吟片刻，末了垂下了头，盯着雪茄的火头突兀一笑：“赛维，爸爸是把你当成儿子看待的，不会想你长大了，嫁人了，就和我马家无关了。马家的秘密，你不问，我迟早也是要告诉你的。你们的娘，本质不错，养出的儿女，也不错。爸爸一直高看你和胜伊，你们体会到了吗？”
马老爷斜着身体，把左胳ฑ膊肘支在了沙发椅的扶手上。右手伸长了，将雪茄架在玻璃烟灰缸上。人老了，神就渐渐有了软弱的倾向，他发现自己永远活成孤家寡人也不成；好的儿女，还是要拉拢到手下的。
赛维听了他这声斩截利落的回答，感觉很对脾气，于是接着说道：“这个人，不管他是谁，总之他应该是知道秘密的存在，但不知道秘密的内容。秘密在亭子里，而他并不想让别人靠近亭子，所以在河水里下了蛊毒。对不对？”
赛维又道：“无心说河水里的蛊，夜里才会有效。而八姨娘中了蛊，说明什么？”
指甲油在皮肤上干结了，他一边缓缓去抠，一边对着四小姐又笑一声，神情和举止全都不带人气。四小姐捏着票子后退一步，感觉自己้是见了妖魔鬼怪——至少也是个疯子。
马英豪是西装ณ打扮，头上歪戴着一顶ะ礼帽，不是要卖俏，而是真戴歪了，腾不出手去扶正。拄着手杖站在院子中ณ央，他先喘了一阵，然后才环顾四周喊道：“二妹，老三，我来了！”
无心笑了一声：“小鬼难缠。”
鞋底踏过枯草，碾出细微的声响，几只垂死的秋虫还在暗中鸣唱。天空斜吊着一勾白森森的弯月，无心闭上眼睛，感觉四周并不太平。
无心拍了拍他们的膝盖：“没事，若是你们也中了蛊，就像八姨ถ太一样直接失踪了，蛊毒凶猛至极，还能让你们活着回来吗？”
无心压低声音说道：“花园的秘密，令堂知道，八姨太可能也知道。还有没有第三个人，我们暂时猜测不出，所以姑且按兵不动的看吧！对方要用邪术对付你们全家，可见花园里的秘密不一般，而且他的仇恨也是十分之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