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从知晓。
建明的“不得已”不仅仅在于不得不与其他部长建立所谓的“良好的工作关系”，不得不与政府官员和其它公司中所谓的经理部长总裁等精英们建立起“可靠”的商业合作伙伴关系，还在于不得不接受生活的转变，不得不用越来越微妙的手段修饰自己，游刃于这些复杂的关系之中，不得不牺牲掉许多原本是休闲的时间来应付工作。虽然生活依然可以算作不错地进行下去，但已经失去了真实性，其中多了许多不诚实和不踏实的味道，这让建明非常不安。
为了商业的目的，建明要想尽切办法修饰打扮伪装ณ这些新า近建立起来的并不稳固的关系，有时甚至是巴结。建明不怀疑自己处理这方面事情的能力，可却是极不情愿这么做。现在建明理解了老部长临走的时候为什么只拿走了私人物品，与公司有关的切甚至包括照ั片都留แ了下来。当原本脆弱的依赖关系在片刻间瓦解后，这里的切在老部长眼里已๐经没有点价值了。这么多年建立起的价值体系在天之内崩溃，有意义的事情突然间就变得毫无意义，难怪老部ຖ长会那ว么伤心，不仅仅因为ฦ失去了工作，更重要的是十几年的岁月就这样没有点值得自豪的理由，而人生中却再也找不回这十几年的光阴了。
建明去找了父母，想为生活的改变找到必然的原因。
“很好啊，儿子，能认识到这些，说明你成熟了不少。”父亲首先是对建明的“进步”感到高兴：“要知道，这正是我让你到เ其它公司锻炼的原因，在我这里，在家族的关照下，你可能永远不会有这些体会的。”
“可是，父亲，我不认为这是正常的生活。”
“那是因为你还不习惯。过段时间就好了，社会就是这样的，不要多想了，努力做好工作，多掌握些本事。等你的条件成熟了，我就给你两个厂让你去经营。”
建明还是头雾水，从父母家出来后，驱车回家。
“全都变了，无孔不入。”建明甚至是有些气愤，“以前最喜欢开车兜风了，开着车窗，呼吸着清爽的空气，大脑是松弛而自由的。有时做些白日梦，有时回忆下过去的日子，有时幻想与香车美女并驾齐驱。可现在满脑子是该死的工作工作。”建明粗鲁地按着喇叭，几近疯狂地开着车。
建明回到家中，和衣躺在床上，看着天窗，想着自己的处境，“是否可以辞去部长的职位呢？”
第二天，建明把这个ฐ想法讲给了总经理秘书听。
“你不要傻了！你以为你是谁啊，你要是提出辞职，总经理肯定不挽留，到时候你连普通职员都做不成啦。”
“会这样吗？”
“建明，这里是公司，大家都是为ฦ自己้的，犯不着为老部长的事闹情绪。”总经理秘书还以为是因为老部长的事情呢。
“哦，我就是随便说说。”
建明的工作似乎永远也做不完，可在建明眼里，这些工作不是生活充实的表现，而是生命的无谓消耗。建明花了大量的时间来分析对手，为ฦ了赢得更多的市场份额，为ฦ了把对手打败，公司就必须取长补短。建明为公司设计了若干项目，虽然，这些项ำ目在市场上早已司空见惯，但为了竞争，公司必须花人力物力去实现这些项目，以增加公司的收入。“可是换个角度来看这个问题，”建明经常想，“我们争得了份额，就意味着其它公司的份额减少了。”
经常有公司打电å话给建明推销他们各自的媒体，起初建明出于礼ึ貌还客气地应酬。时间长，建明对此变得十分不耐烦，往往是对方的话还没说完，就粗鲁地挂了电话。建明的脾气比以前坏了不少。
“项目开发”“宣传”“市场策略”这些词汇充满了建明的日常工作与生活，虽然做出了很多成绩，虽然得到เ了总经理的好评，但建明对部长的工作越来越感到厌烦。
“整天忙碌着，可绝大多数的工作是为了人与人之间的争斗，”建明觉得工ื作失去了意义，“这些工作有什么เ价值吗？社会整体处于高度的内部消耗状态。”建明不甘心让自己人生最美好的青春岁月就这么给消耗掉了。建明想起老部长的“绝情”，自己似乎也有了相同的感受。无论在目前的工ื作中取得什么เ样的成绩，都毫无成就感可言，这样的工ื作在建明的价值体系中已经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但是，到其它地方แ我又能做什么呢？”建明想：“其它公司也是遵循同样的经营哲学，这里和其它公司都样，没有本质区别，即便是到了家族的企业里，情况也不会有什么不同。”建明不明白，社会为什么เ会在毫无意义的哲学的指导下搭建社会结构。
公司业务不断地发展，部门需要招聘些新人。建明写了招聘申请，总经理当场就批了。虽然建明有招聘人的权力，但所选定的人还必须经过总经理和人事主ว管的审核才能ม最终进入公司。招聘信息发布，很快就收到了上百份简历。建明抽空儿翻着这些简历，几乎所有的人都“吹嘘”自己水平如何的高，成绩如何的好。
“究竟有多少人会为工作付出绝大多数的精力，这种付出是自身的意愿，还是外在的压力？”建明十分鄙视那些说自己是“工作狂”的人，至少在建明的理解范围内，没有任何商业性质的工作是值得为其发狂的。
“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自己้是个人物。”建明怀疑这些简历的真实性。
偶然间，份特别的简历吸引了建明。简历只有张纸，上边的经历少得可怜。和简历附在起的还有封信，建明打开信，看到了清秀的笔迹。能写这样手漂亮字的人在充斥着自动化办公设备的现代社会里是越来越少了。
“尊敬的先生女士，很冒昧给您写信。我不知道这样做是否真的能为我带来好运。但为了我的丈夫，我不放弃哪怕丝的希望。我不想在简历上夸张地描述自己，事实上，我这几年来几乎没有工作。我的丈夫在几年前的次车祸中成了植物人，我背着他几乎ๆ跑遍了所有的医院，但没有人能治好他。我辞去了工作，在家里陪伴他，召唤他，因为我不相信上天会这样对我，会这么无情地把我爱的人从身边夺走。知道吗，他居然醒过来了，就在半年前。我真的是非常高兴地在写这封信，把我的喜悦传递给别人。”建明注意到信上的几个字有被泪水浸过的痕迹，可以想像到，这个女人是多么高兴和满怀希望地在写这封信。
“我们的新生活已๐经开始了。我的丈夫还不能下床走路，但已经可以照顾自己了，这是个多么大的奇迹啊。我感到无比的幸福，感谢上天，让我爱的人又回到我身边。”
“可是，我们的积蓄已经没有了，我必须重新า工作，如果可能的话，希望您能给我份工ื作，要知道，这对我们是多么重要。我有信心能做好任何事情，只要给我时间去熟ງ悉。我对薪水没有要求，能ม够我们的生活就可以了。感谢您能ม读完我的这封信。”
建明的眼眶有点湿润，这最薄的份简历却给了建明最深的印象，这印象并非完全出于同情，而是出于绝对的敬仰。建明被种伟大的勇敢伟大的牺牲精神和伟大的爱所征服。建明再次站到那ว扇宽大的窗前，凝视着高楼ä下那些烟气腾腾的生活，忽然间意识到，无论自己是否愿意，视界都已经被撕开了，而自己的心智越来越能接受那些曾经被全然忽视的却是活生生存在的另种精神，种超越建明现今生活的无比鲜活无比踏实的精神。至少在现在，建明是这样认为。
随后的两天内，建明安排了面试，从上百份简历中ณ筛选了二十几个人，其中就包括那个女人。当第眼看到เ这个女人时，建明几乎想不出有什么问题可以用来“刁难”。眼前的这个女人消瘦干净朴素า，略微有些紧张。对比其他来面试的摩登女郎，这个女人流露出了更多的坚强和智慧。
“你丈夫还好吗？”建明的第个问题。
“还好，谢谢！”那ว个女人低下了头，在这个光鲜的环境中，她还是有点点的自卑。
建明理解她的表情。
“你丈夫要是没有醒过来，你的生活该怎么办？”
“”那个女人轻轻地摇着头，坚持着不让眼泪流出来。
建明不敢再问下去了。
“你，至少在我这里被录取了，但最后的结果要等总经理批复，我会努力争取的。薪水和其他员工样。”
“就这么简单？”那个女人的兴奋之中ณ略带着迟疑，眼睛里的泪水却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是的，你可以先回去等消เ息了。”
“谢谢，非常感谢！”
建明也开心地笑了。
面试结束后，建明把那个女人的简历夹在其他几个人的简历中同交给了人事主管。两天后，人事主ว管带着他和总经理的意见来到建明的办公室。
“你这次招聘的这些人基本上都不错，只是，有个，建明你不是搞错了吧，总经理为此很恼火。”
“他恼火什么？！”建明想了解下总经理到底和自己้有多么大的差ๆ别。
“你不是开玩笑吧，不要太自以为是，拿这么เ个人来给总经理看，连我都被骂得狗血喷头。我也大意了，看都没看就给了总经理。”
“这个人怎么了？！”
“你是不是真的有问题了，建明？你说怎么了！招聘啊，要什么没什么的人你招她干什么？总经理器重你，给你招聘的权力，你也不能ม耍总经理吧。”
“那你是什么意见？”
“我，当然是不同意了，总经理已经批示了，不录用。”
“那你看看这个吧。”建明把那封信递给了人事主管。
人事主管很不屑地看了遍，说道：“就凭这个，建明，就这个你就心软了。”
“她有潜力，只需要最多两个月就可以培养出来。”
“谁培养，你？不要说总经理了，就是我都不会同意。又不是没有人可选择，何必呢？再说，这是公司，不是慈善机构。”
“公司除了利润还关心些什么？！”建明愤愤地说。
“算了吧建明，犯不着为这么个陌生女子做这么เ大的牺牲。”
人事主管转身准备走了，突然又转过头，诡异地对建明说：“对了，她是不是和你那个了，还是给了你什么好处”
“混蛋，”建明突然有些失去理智，不过很快就压制住了：“啊，不，对不起。我不对。不同意算了。”
“”人事主管张着大嘴呆呆地站在那里句话也说不出来，对建明的反应感到莫名其妙：“那我，我先走了。”
建明没有理会，人事主ว管悻悻地走了出去。
过了好会，建明的心情才有了些许好转。建明开了张支票。本来想写封安慰的信，可实在没有找到合适的语言，最后只写下了“对不起”三个字。建明把秘书叫了进来，把装ณ着支票和信的信封交给了她。
“你通知这个ฐ人来下公司，把这个交给她，然后告诉她，她没有被公司录用。”
秘书出去后，建明靠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难道就凭着面就相信她吗？然而，事实上找不到任何可以怀疑的理由。”建明宁愿相信这是真实的。想起人事主管脸麻木的表情，建明无奈地长嘘了口气：“是社会不正常，还是我不正常？！”。
自那以后，建明变得有些铁ກ石心肠。从总经理的视角来看，建明办事干脆利落，对下属要求严格，基本上达到เ了总经理的要求。可对建明而言，这样的工作与处事方แ式只是种对环境不信任的自暴自弃。建明每天都接触许许多多的人，但这些人对建明来说仅仅是工具，与他们的接触并不介入任何个人感情。
建明的工作取得了非凡的成绩，这让总经理非常高兴，建明的薪水也因此涨了几次。这并不让建明十分开心，反而增加了不安的情绪。父母对建明的进步亦十分满意，准备不久就让建明到เ家族的产业中来发挥才能。这让建明很矛盾：面是在部长的位置上疲于应付，虽然取得不少所谓的进步，却加剧了内心潜在的冲突——对本质生活的追求与现实环境之间的冲突；另面，是对未来的迷惘，即便是不作部长，生活的坦然也不会再有了。建明正在社会和家族的推动下，向着他们需要的方向前进，而这显然不是自己的方向。
建明的部长工作在这种矛盾与冲突之中ณ做得越来越“出色”了。
天早晨，总经理召集早会，各个部门的部长都来参加会议。会议还没有开始前，总经理秘书就向每个人发了份早报。大家都无聊地翻着报纸，看着城市的混乱五十地陈列在花花绿绿的夸张之ใ间。过了会儿，总经理也拿着份同样的报纸进到会议室。
“大家都看到了吗，今天的头版头条。”总经理问。
建明看了看，心中ณ暗想，“不过是又个噱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