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子(2)

她的娃此刻大概ฐ在这个城市的某个ฐ角落,一幢5๓层楼高的普通民房里,和一个年近花甲的老奶奶生活在一起吧。

因为在一楼ä,家里常年照不到เ阳光,大白天亦是黑忽忽的,说不出的压抑,奶奶在阳台上养了几只下蛋的鸡,那些鸡每天都不停的开座谈会,咕咕咯咯的叫个没完没了,也๣不懂ฦ得如何保持整洁,它们把后院搞的一片狼籍,而这不大的房子里也不得不到เ处弥漫着挥之不去的鸡屎味儿。无຀论怎么努力清洗也๣无济于事,他讨厌那些鸡,ไ但奶奶却把它们当做家庭成员一样的爱护,给它们准备三餐,打扫房间,絮絮叨叨的对着他们讲话——我们要靠它们生活,她这样说。

可是我不喜欢它们,他想,谁会喜欢一群总是在你去拿鸡蛋的时候对你虎视眈眈,做出随时要冲上来啄掉你的耳朵的架势;在你睡午觉的时候不停的嚷嚷和扑腾翅膀,还总是送给你一生摆脱不掉的鸡屎味儿的畜生呢?何况,随之ใ而来的是邻家小孩儿们几乎ๆ无止无休的谩骂——那是更加难以摆脱的。

“臭鸡屎!少跟着我们,把我妈妈给我买的新า衣服都弄臭啦”,每当他拖着鼻涕跟在他们后面时,他们总是转过头来,嫌恶的对他吼。

偶尔,他们也会主动的来找他,通常是其中的一个ฐ,做出一幅友善的面孔,远远的就对他热情的挥手,这个时候,他总是受宠若惊的,生怕怠慢了他们,没等对方走来,早已颠๲颠的迎了上去。

“小子,在干什么啊?”他们把他围起来,问到。

“没有做什么,在想事情啊,见到เ你们真高兴”他战战兢兢的说,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激动,声音微微颤๶。

“哟,在想谁呢,想你妈妈吗?”似是很关心的口吻。

他们怎么知道自己正在想妈妈呢,大概他们也๣体会到เ我的心情了吧,他想,能被人理解的感觉真好,于是他看着他们,很是欣喜的说:“你们怎么知道的,你们一定能理解我对吗?我好想知道爸爸妈妈在哪呢?为ฦ什么เ他们从来没看过我。”

一阵沉默后,一个ฐ穿着红色娃娃装ณ,有着一张苹果脸蛋儿的女孩儿小声说到เ:“我听妈妈说,你妈妈是罪犯,在蹲监狱”

蹲什么?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妈妈说,你妈妈是罪犯,在蹲监狱”小女孩儿一字一顿ู的重复了一遍,并且着重的说了一下“监狱”这两个字。

“你胡说!”害怕的答案被证实后,他的心一下坠落到เ谷地,一直以来,总是听到来家里找奶奶和来家里做客的奶奶们,聚在一起唧唧喳喳的说着什么,脸຀上带着古怪的表情,看到他走近,又马上缄口不言,却用怜悯的眼神偷偷瞅他,做出唉声叹气的样子。尽管她们说的十分小心翼翼,还是被他听到许多诸如:“杀人”、“坐牢”、“可怜的孩子“这样的词儿,而当他去问奶奶的时候,奶奶总是会说:“我们在说别人的事儿,小孩子不要多管闲事”“可是奶奶,我妈妈在哪呢?”“你妈妈出远门了,出去挣钱了,挣到钱~就来接我们享福。”

是啊,妈妈是出去赚大钱了,她一定会回来的,回来给我买很多很多好吃的,买຀很多很多的玩具,遥控车、小吉他、玩具兵、旱冰鞋、滑板、玩具枪,我要什么เ,妈妈就会给我买什么เ,他们都没有,他们一定是嫉妒我了,他们真坏,居然敢骂我妈妈。

想到这儿,他从心底爆出一种力量,使他想要同这些诽谤妈妈的人做战,“你胡说!”他这次很大声,一把打掉了小女孩儿手里的棒棒糖。“你胡说,我妈妈不是坏人!她可有本事了,她会赚很多很多的钱๥回来,给我买好吃的,买຀玩具,带我去游乐园!你妈妈胡说八道,她才是坏人!!!“

小女孩儿被他的阵势下的楞在那里,瞪着惶恐的眼睛,似乎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突然,她像被打开了定时开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蹲在地下,抱着头呜呜咽咽的哭个没完,孩子们都围了上去,七嘴八舌的哄她。

“不要哭了,我还有棒棒糖。”“别ี哭别哭,我们去玩游戏”他们说。

可她还是哭个没完没了,而且声音越的大了起来,似乎越是有很多人围着她,安慰她,她就越要更加淋漓尽致的表现出她受了多么大的委屈。

所有的孩子乱成一团,“罪魁祸”的男孩儿站在孩子群的外围,被这样的状况弄的不知所措。“先跑掉吧?”他这样想,他知道,等他们哄好了小女孩儿,就轮到เ自己遭殃了,不被打个鼻青脸肿就怪了。跑掉吧,他对自己说,轻轻的迈开了步子。

“你要逃跑吗?”有声音问。

你要逃跑吗?如果你逃了,所有人都会认为你的妈妈确实是坏人,并且他们还会觉得,你也是一个随便欺负人的小坏蛋。

你为什么เ要逃跑,害怕挨打,还是你的潜意识里,也๣相信了她们说的话?你一次一次在奶奶和其他长辈的口中听到那些讨厌的字眼儿,ไ你怀疑ທ,你恐惧,你怕这所有的字眼儿都跟”妈妈”有关?你不是很坚信自己的妈妈是一个伟大的人吗?”一个ฐ有本事的,要让你和奶奶过上好日子的”伟大的妈妈。

你在害怕什么呢?你害怕那ว些焦急的孩子们吗?你害怕那ว个为了棒棒糖哭的一塌糊涂ิ的小姑娘吗?你怕他们打你,怕看到她的眼泪。你后悔了,怕他们孤立你,怕伤了小女孩儿的心。

你要跑了吗?你不跑了吗?

他没有跑,他不能就这样跑了,无论接下来会生什么,我要为妈妈而战,他对自己说。

何况,看着一个柔弱的小女孩儿哭泣却转身走开,不是一个六岁的男子汉的作风,虽然他坚信小女孩儿是错的。

有时侯,男子汉的处境会是这样的:被一群差不多大的男孩子压在下面,雨点般的小拳头砸下来,落到头上,身上,一阵阵避之不及的疼痛,你奋力的挣扎,但头被那个ฐ胖小子狠狠的压着,胳膊和腿也๣被抓住,你只能ม大声的喊叫来宣泄不满,最让人头疼的是,旁边还有一个ฐ穿红衣服的小女孩儿,拿着哥哥飞快买຀来的新棒棒糖,一边放在嘴๨里唆着,一边指着你含混不清的说:“你妈妈是坏蛋,你也是坏蛋,大坏蛋!”

我妈妈不是坏蛋,他大喊,结果又中了两拳。脑แ袋有些晕晕的。

殴打持续了大概半个钟头,他终于忍不住大哭了起来,听到เ哭声的大人们从家里纷纷走出,于是那帮高扬着拳头的小子像受惊的鸟儿一样,一眨眼都跑的无຀影无踪了。

他知道他们再也๣不会找他玩了,可是谁需要他们来找呢?他有好妈妈,好奶奶,自己又是一个勇敢的男子汉。

男子汉啊~16岁的麻子这样想着,脸上露出少有的真实的笑容,但很快变成了平日那种多少带些谄媚,带些不甘的笑来,因为他们对他说:“我们陪你站了这么长时间,腿都站酸了,一会儿回去,要请我们喝可乐啊“,“好的,好的,7个人,一人一瓶”“还要买薯片,一人一包”“没问题,没问题,谢谢你们陪我罚站”他连连点头,不住的说谢谢,心里骂着自己的懦๢弱。

何时变的如此懦弱了呢?是在看过那个披头散的,不停的在监狱里绕着圈子,口中ณ喃喃自语的叫着“娃ใ啊~儿啊~“却压根不认识和奶奶一起来看她的他的女人的时候吗?是在知道自己้其实没有父母要,被奶奶从院门口拣来的时候吗?是那些孩子们理直气壮的指着他的鼻子大骂:“杀人犯的狗崽子,我们以后绝对不会带你玩了的时候吗?”

天知道是什么时候,在过去的16年中,他早已尝过寂寞的滋味,没有小朋友一起玩,没有家长嘘寒问暖,奶奶倒是无微不至的关心着自己,但她满是病的身体,更多的时候还是他在照顾他。

没有父母,奶奶对挑衣服的品位还停留在上个世纪,于是他只能穿着老掉牙的衣服忍受同学的嘲笑,没有父母,奶奶完全不懂学校里教的那套,况且每天回去,光是做家务,照顾奶奶就要到เ半夜,第二天总是在上课前๩1o分钟็才猛的惊醒,拿着一个干饼子就冲进学校,等着他的是老师的一阵狂骂。没有父母,奶奶卧病在床,他不得不每次苦苦哀求社会上认识的大人,扮做父母来听老师๲的训斥~然后再想方设法安抚听了一通数落后气得满脸຀通红的他们。

没有父母,他注定了和别人不一样,他一样接受着各种各样刻骨的讽刺、嘲笑、挖苦,却不敢像那个女孩儿一样,转身离开或者奋起反抗。

被孤立的日子是难过的,寂寞,无趣,生命在寂静中慢慢消耗掉,到死也不会有人想起,是很可怕的。

所以才想要身边有人吧,无论那个人是来做什么的,只要不让我一个人,就可以了,做什么事,都是心甘情愿的,他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