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回头对他诡谲一笑：“你家不是有干黄花菜吗？拿黄花菜换。”
大猫头鹰的黑眼睛里汪了一层泪光，楚楚可怜的一摇头。
无心一边翻动老玉米，一边满不在乎的答道：“来得及我也不种地。”
无心望着她苦笑。自从踏上了北上的火车，仿佛出于女孩奠性一般，苏桃立刻๑就学会精打细算了。他们两个是明摆着的坐吃山空，全仗着手里的一点积蓄度日，所以苏桃能睡火车站就不睡旅社，吃烤白薯能吃饱就不吃正经饭菜。她无师自通的苛苦着自己，然而精神上很快乐，因为她的身心都自由了。
他们都是太缺油水了，一天吃一锅窝头也还是饿。最后苏桃撑得坐不住，离开饭馆时须ี得微微弯着腰，扶着无心走路。秋老虎已经退了，风中ณ略略๓透出了一点秋凉。苏桃走着走着，忽然问道：“无心，我们以后一直看大门吗？”
陈大光卫兵众多，行踪不定，不怕炮轰。无心和苏桃则是躲入一户民居。民居里的居民早逃出文县了，留下的空房子清锅冷灶，窗户被砖头砌了一半，目的是防流弹——如今坐在家里却被流弹打死，也不是很稀奇的事情。
歌声越来越远，而苏桃站起了身，顺手抓起了丁小甜丢在床上的一只联指章。走去拉开房门向外望了望，走廊里暗沉沉的没有人，只有鲍光在尽头干活。
在联欢大会结束之ใ前，无心回到了礼堂。前排的陈大光无意去和小丁猫共进晚餐，所以估摸着时间差ๆ不多了，便从怀里摸出了一把小菜刀，正是那把砍出了他的伤又崩了他一头粪的奇刀。他在乘๖车出发之ใ前，在生产队里找了个僻静地方，把它重新磨了个锃明雪亮。因为上次出事是在他对着刀片照过镜子之后，所以他这回十分谨慎，特地提前戴上了一副大口罩，生怕又被菜刀认出来。把刀磨好了，他又给它套上了提前特制ๆ的牛皮刀鞘，让它姑且不见天日。
无心扒着桶沿，从水里捞出一块香皂浑身蹭了一通，然后答道：“唉……”
丁小甜一边喝粥，一边浮ด想联翩。而小丁猫和杜敢闯交谈完毕，落座之时远远的瞟了苏桃一眼。瞟过之后，他怪委屈的哼了一声——满餐厅的男女老少加起来，都比不上苏桃。难道是他下三滥吗？不是的，他品位高，他有什么办法？
陈大光鸡蛋大的喉结上下一滑，把烙饼和肉一起吞咽入肚：“无心？你来了？”
苏桃连忙跟上了他。两人摸着黑向前疾行，必要在午夜之前潜入钢厂。钢厂彻底停产之后，厂区已被武卫国改造成了一处要塞。对于无心和苏桃来讲，要塞的坏处是森严壁垒，危险性极高；好处是联指人员有限，不可能像工人一样昼夜遍布厂区。深夜时候，定有无人的路可以通行。
丁小甜居高临下的扫了他一眼，虽然实际上是他更高，不过丁小甜自觉灵魂已经立于雪山之巅，见了谁都是无愧无邪。
然而苏桃就是不睡。
慢慢的收回目光，她的呼吸和续一起紊乱。沉睡已久的头脑แ忽然苏醒了，她茫然的发问：“这是个什么世道？还讲理吗？还有理吗？”
与此同时，革委会院门外又来了一辆吉普车。车门一开，下了一名五短三粗的女性。此女名叫丁小甜，正是小丁猫的新秘书。说起来她和小丁猫都姓丁，应该算是亲近的本家。不过小丁猫羞于与她为伍，对她一直尊重得很，半句玩笑都不肯开。丁小甜对于小丁猫的做派十分高看，认定他是一位品行高洁的年轻领袖。
无心知道司机都不是空手的人，身边必定藏着武器。爬上车门站稳了，他抓着后衣领把司机向上一拎，司机僵着双臂顺ิ势直起了身，一个脑袋依然低着。利落的把司机拽出车门推向地面，他自己้跳入驾驶室内，因为近些天来随着卡车东走西逛，见多识广，所以他立刻就从座位下面抽出了一把带着皮鞘的砍刀。
陈大光很有闲心的一乐：“我倒忘了你有飞檐走壁的本事。好这大夜猫子，比正经猫都大——我说无心，夜猫子肉能不能吃？”
无心挽起裤管，去看小腿上的咬伤：“点火烧了她。”
房内亮着一盏油灯，无心一边关门，一边吸了一口空气中的水汽：“洗头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