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侧着脸用干毛巾擦头发：“唉，甭提了，全让他吃了！”
月牙听闻此言，一拧身就奔厨房去了。
几天的工夫，无心又变样了。
顾大人眼望前方清了清喉咙：“你放松点，坐火车你怕什么？”
顾大人收回笸箩，低头嗅了一鼻子。龇牙咧嘴的转向月牙，他苦着脸说道：“不好闻。”
月牙已经彻底认清了现实，想到无心遭了乱枪，一枪一个血窟窿，她果然是心疼的涕泪横流。听顾大人转述了无心的话，她拿起手帕一擤鼻涕，当即瓮声瓮气的表示反对：“不行！两间屋子还不够你长的？非得往地下钻？大冬天的，地都冻上了，你要活埋作死啊？”
待到岳绮罗和士兵们一起撤退之后，街上重新恢复寂静。一条肮脏不堪的大野狗一路嗅着跑了过来，围着地上血迹转了一圈。
岳绮罗突兀的一笑，眼睛眯成半月。笑容稍纵即逝，她随即恢复了平静：“谁的灵魂值得我爱？凭着我的智慧，看谁都是水晶琉璃。一眼看透，还爱什么？”
岳绮罗一眨眼睛，八风不动：“换一句吧。读了一百年，早读厌了！”
无心又问：“饿不饿？”
无心挺直了腰，仿佛含羞带愧似的，对着出尘子低头一笑：“还不是因为你太师叔公——”
片刻过后，小春子不动了，尸虫也安静了。无心揭下纸符揉成一团，然后拉过床头的被子，弯腰盖住了小春子的脸。
顾大人登时被他堵的没了话。幸而月牙捧着热包子回来了，顾大人把包子当成挡箭牌，接二连三的往嘴里扔，水都不喝一口，噎得直打嗝。
顾大人松了口气，把纸符和手枪全部揣好：“师父，完事了？”
随即他扭头冲入东屋，瞬间就把武器披挂了上。再出门时，无心和月牙已经衣衫不整的站在了堂屋里。月牙自从跟了无心，已经被吓成了傻大胆，迎面就问顾大人：“又来鬼了？”
她一哆嗦，一时也不知道怎样才好，索一动不动的装睡。而无心抬手轻轻扳了她的肩膀，又低声说道：“月牙，顾大人不知道哪天才能走，我们……别等了。”
无心发现出尘子这个人不善于说谎，前言不搭后语的满口漏洞。本来他也没想过出尘子真能知道些什么，可是出尘子又摔酒杯又闹脾气，让他不得不相信对方和岳绮罗有些渊源。对着出尘子一拱手，他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转身就要真走。没走出三五步，他果然被出尘子叫住了。
无心转身就跑，瞬间冲出饭馆大门。而岳绮罗眼看追逐不上，当即起身从怀中扯出长长一串纸人。纸人凌空飞起，而她同时念念有词，虚空画ฑ符。最后对着窗口猛然一挥衣袖，她大喝一声：“去！”
“你说得对！”顾大人开了口：“可是我到哪儿找和尚老道去？”
顾大人舔了舔嘴唇，看了看无心，又回头看了看月牙。月牙手握铁锹，神抖擞；无心此刻不见眼睛，鼻子和嘴唇都是雕像一样，不带活气。
三人商议好了，又坐在洞口等了片刻，估着洞中潮气散出大半了，才络绎下了洞。三个人一人分了一条麻绳，顾ุ大人的麻绳打了个死结，低头费了不少力气才解开。伶伶俐俐的向下跳入洞中ณ，他眼角余光向上一瞥，忽然发现月牙还站在洞口，仿佛是要跳又不敢跳的模样。
饭菜端上来了，无心和顾大人还在打嘴仗。其实上猪头山倒没什么的，猪头山不算很大，名副其实，远看非常的像猪头。而猪嘴镇正好位于山下，紧靠猪嘴，小镇的名字便是由此而来。无心一家住在镇子边上，上山真是太容易不过；要说去上一趟，倒也不算十分为难。只是顾大人说话太不中听，居高临下的总要替人做主；所以无心故意拖延着不肯答应，及至顾大人急成脸红脖ๆ子了，他才略略๓松了口风。
日子还得照常的过，月牙挎着空篮子出了门，要去附近的集市上买菜割回来。病一场还要补一补呢，何况无心少了半个脑แ袋。
夜黑如墨，月牙隔着一层篱笆，朦朦胧胧本看不清他，急得都要生气了：“我怕什么เ？你让骚狐狸把脸挠了？”
顾大人头也不回的进了屋：“打仗没打好，有人追我，我到你家躲躲。”
岳绮罗一甩乌黑的短发，稚气十足的又道：“我要去告诉月牙，让她记得在入洞房时掀开被子，给你挑一挑身上的蛆！”说到这里她叽叽嘎ะ嘎的笑出了声，十足的女童模样：“怪不得你不肯出来晒太阳呢，是不是因为越晒臭的越快？”
月牙被她问笑了：“还不是呢！”
月牙打了个哈欠，把针ฤ线一圈一圈的缠上鞋底。回头看了无心一眼，她轻声说道：“该睡觉了，你回屋吧。”
出了文县，有两条路，一条路通往平镇，月牙的家就在那里，自然决不能ม去。两人商议一番๘，末了就决定前往相邻的长安县。长安县比文县还要繁华，那么เ热闹的大地方，三教九流俱全，自然也容得下他们一对小男女。
屋里黑灯瞎火的，月牙听他语气平和，就放心的又躺了回去。无心蹑手蹑脚的上炕躺下，因为一时睡不着，于是望着月牙的背影发起了呆。
无心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基本没错，她们是被段家的人掠去了。段家的方法，这里也不必细说，总而言之，就是趁着她们落单，使了迷香之类的手段。顾大人想的对，三郎殉情之前经过深思熟虑，当然会留下遗书，对父母做一番交待——”
良久过后，黑衣也抵挡不住正午阳光的照了。
然而就在浮ด起的一刹那间，他的眼前忽然掠过一串ธ小小气泡。井底既成了女煞的老巢，一般的活物也不会有。无心还未想出气泡的来源，头顶的光明再次出现了。
五姨太一愣，随即就不乐意了。抬腿迈上炕去，她直逼到了顾大人眼前，尖声尖气的怒问：“干嘛呀？看不上我啦？看不上你早说啊，何必还要派汽车去接我？你当我乐意来哪？”
无心竖起一手指，望着顾大人没说话。
无心转身接过月牙手里的大铜壶，在院子正中央用狗血浇出一个深红色的圆圈，口中说道：“月牙，你进来坐下。”
无心听出顾大人是个难缠的货色，故而开动脑แ筋，沉默片刻后才又说道：“顾大人阳气重，杀气更重。想要除了恶鬼，顾ุ大人非得和我一起回趟宅子不可！”
无心望着月牙，不置可否的又是一笑。
无心噎着了，很徒劳的一边咽唾沫，一边抬眼看着顾大人。
顾ุ大人见他不说话，只好进一步放低了身段：“心爷，我将来若是有了起色，还能亏待你们两口子吗？远的不说，等我得了好处，先给月牙买一副钻石坠子，怎么样？够大方吧？”
一整块点心被嚼得半烂不烂，堵在无心的喉咙口。他倒是憋不死，然而干张嘴发不出声。顾大人俯□，抱着大拳头对他一拱一拱，语言越发甜美了：“心肝，发发慈悲吧，我顾某人也是老大不小的年纪了，再没有起色的话，一辈子不就耽误了？”
无心攥了拳头，一拳击向自己的膛。只听“咕噜”一声，点心下去了，他终于说出了话：“你也可以去找出尘子。”
顾ุ大人听他口风松动了，心中登时一喜：“你懂个屁啊，肥水不流外人田！”
无心是真不想去，然而又不能不去。顾大人的前程当然是要紧的，他也希望顾大人能有个升腾。
月牙做好了饭菜，热气腾腾的摆上来。三人围着圆桌坐了，顾大人得了无心的答复，心中喜悦，忍不住挥着筷子高谈阔论，认为自己一肚皮雄材伟略，只要有了机会，就必能成就一番事业。
“区区丁大头和张小毛子就能把我打败了？”他边吃边说，洒得满桌都是白菜汤：“我顾ุ玄武从小就不是怂货！”
月牙没吭声，从汤里捞肥片吃。无心扫了他一眼：“哦，原来你大名叫做玄武。”
顾大人洋洋得意：“怎么样？本来我叫顾石头，听着不够体面，所以当了司令之ใ后，我就花了点钱，请县里的老先生给我起了个新名字！”
无心点了点头：“玄武……就是乌嘛！”
顾大人张了嘴：“啊？”
随即他转向月牙：“月牙，玄武是乌吗？”
月牙立刻摇了头：“我连玄武俩字咋写都不知道。”
顾大人又面向了无心：“你别跟我开玩笑啊！”
无心往米饭里倒了半碗白菜汤：“爱信不信，乌背上趴条蛇，合起来就叫玄武。”
顾大人把筷子往桌上一拍：“！老不死的还要了我一块大洋哪！”
无心吃了一口汤泡饭，随即转移了话题：“要去帅府，我得换身衣裳。法师就得有法师的样子，顾大人，你去给我弄套僧袍回来，颜色样式都不拘，但是料é子一定要好。”
说到此处，他的大眼珠子在大眼眶里从左转到右，把顾大人和月牙尽收眼中：“人靠衣裳๙马靠鞍，要说装模作样，我可是个行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