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帅吓了一跳，房里守着的两个大丫头也惊叫出了声音。靠墙摆着一张西式大铜床，床上躺着个十来岁的小男ç孩，倒是八风不动的很安静。无心杀气腾腾的大踏步走进去，停在床前微微低头，脑แ海中已经浮现出了鬼魂的形象。
顾大人抬手搓着眉毛上的霜：“他不是要装ณ师吗？我得给他把好衣裳预ไ备全了啊！就算不和出尘子比吧，也得比一般和尚强不是？”
顾大人沉吟着笑了笑：“不用坐汽车，他人就在天津，我找他倒是容易之极，只是他肯不肯帮忙，我就不确定了。”
月牙从早忙到เ晚，厨房里总烧着火。一天扫八遍床，每次都能扫出一大团白毛。好容易到เ了不做饭也不扫床的时候，她盘腿坐在床上，抓紧时间裁剪缝纫。顾大人拿回来的几样好绸缎，颜色新鲜的归她，颜色肃穆的归顾大人；顾大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去见大人物，所以她得尽快给顾大人做几身体面衣裳๙出来。西装她不敢做，长袍马褂始终是一个老样子，她不用学习就会。而在她穿针ฤ引线之时，无心就爬出来枕上了她的大腿。
月牙听闻此言，一拧身就奔厨房去了。
顾ุ大人拿了一条小毯子盖住缸口，然后推门对着月牙说道：“大晚上的扫什么院子，正落小雪呢，扫也是白扫。进屋听你的话匣子去吧，在外面冻着好受？”
顾大人眼望前方清了清喉咙：“你放松点，坐火车你怕什么？”
月牙立刻摇了头：“不是不是，他原来没味。”
月牙已经彻底认清了现实，想到无心遭了乱枪，一枪一个血窟窿，她果然是心疼的涕๓泪横流。听顾大人转述了无心的话，她拿起手帕一擤鼻涕，当即瓮声瓮气的表示ิ反对：“不行！两间屋子还不够你长的？非得往地下钻？大冬天的，地都冻上了，你要活埋作死啊？”
食指中指迈着小步，拖着后方的整个手掌直奔野狗而去。忽然一把抓住狗尾巴，大野狗受了一惊，当即漫无目的的吠了一声，又吠一声。
岳绮罗突兀的一笑，眼睛眯成半月。笑容稍纵即逝，她随即恢复了平静：“谁的灵魂值得我爱？凭着我的智慧，看谁都是水晶琉璃。一眼看透，还爱什么？”
无心摇了摇头：“我不记得。”
无心又问：“饿不饿？”
出尘子后退一步，抬手一拍罗汉床上的小炕桌，怒发冲冠的叫道：“再说就给我滚出去！”
片刻过后，小春子不动了，尸虫也安静了。无心揭下纸符揉成一团，然后拉过床头的被子，弯腰盖住了小春子的脸。
顾大人咂了咂嘴，把月牙面前的一碗热水端起来，仰头喝了几大口，然后问道：“笑个屁啊？”
顾大人松了口气，把纸符和手枪全部ຖ揣好：“师父，完事了？”
顾大人来不及多说，跑去院内又喘了几口气。扭头越过篱笆院望向老树井台的方向，他已经看清了黑黢黢的队伍影子——真的是过大兵了！
她一哆嗦，一时也不知道怎样才好，索ิ一动不动的装睡。而无心抬手轻轻扳了她的肩膀，又低声说道：“月牙，顾ุ大人不知道哪天才能走，我们……别等了。”
出尘子接着说了下去，表情有些为难：“她……她算是我的太师叔祖，无父无母，和我太师祖一起长大。我师父说师祖说太师祖说太师叔祖从小就痴迷于鬼神之术，先还只是画符念咒而已，后来竟然挖坟掘墓，对着死人活人一起演练起来，惹出许多凄惨祸事。太师祖看不下去，想要劝醒了她，不料未等开口，她竟是夜里自杀了。”
无心转身就跑，瞬间冲出饭馆大门。而岳绮罗眼看追逐不上，当即起身从怀中扯出长长一串纸人。纸人凌空飞起，而她同时念念有词，虚空画符。最后对着窗口猛然一挥衣袖，她大喝一声：“去！”
顾大人从此存了心事，饭量都有所减小。无心趁机煽风点火，一力撺掇他出去寻找真正法师。月牙也很紧ู张，每天竖着耳朵等待顾大人告辞离去。结果这日清晨，顾大人早ຉ早起床，当真走了。
顾大人舔了舔嘴唇，看了看无心，又回头看了看月牙。月牙手握铁锹，神抖擞；无心此刻不见眼睛，鼻子和嘴唇都是雕像一样，不带活气。
无心的声音很快传了回来，原来就在正前方：“还真是没有蛇——怎么เ着？洞里还带拐弯的？”
饭菜端上来了，无心和顾大人还在打嘴仗。其实上猪头山倒没什么的，猪头山不算很大，名副其实，远看非常的像猪头。而猪嘴镇正好位于山下，紧靠猪嘴，小镇的名字便是由á此而来。无心一家住在镇子边上，上山真是太容易不过；要说去上一趟，倒也不算十分为难。只是顾大人说话太不中听，居高临下的总要替人做主；所以无心故意拖延着不肯答应，及至顾大人急成脸红脖子了，他才略略๓松了口风。
顾大人心里痒痒的挺好奇，走到柴禾垛上的小洞前蹲下来，他用一只眼睛往里看：“哎，你干什么呢？”
夜黑如墨，月牙隔着一层篱笆，朦朦胧胧本看不清他，急得都要生气了：“我怕什么？你让骚狐狸把脸挠了？”
顾大人一伸脖ๆ子，喉咙里的一口菜包子终于“咕噜”一声咽下去了，心想：“两个大馒头！”
岳绮罗一甩乌黑的短发，稚气十足的又道：“我要去告诉月牙，让她记得在入洞房时掀开被子，给你挑一挑身上的蛆！”说到这里她叽叽嘎嘎ะ的笑出了声，十足的女童模样：“怪不得你不肯出来晒太阳呢，是不是因为ฦ越晒臭的越快？”
剪了头发，月牙又检查了她的头皮，倒是没见虱子。而她穿上月牙的旧衣，虽然不大合体，但总比先前一身破烂好了千万倍。吃过晚饭之ใ后，无心进了东屋，上了月牙的炕，像昨夜一样陪到她的身边。颇็为ฦ生硬的聊了几句之ใ后，他下炕回西屋去了。
月牙打了个哈欠，把针线一圈一圈的缠上鞋底。回头看了无心一眼，她轻声说道：“该睡觉了，你回屋吧。”
无心对于顾ุ大人是没意见也没感情，月牙更是几乎有些烦他，所以全不关心顾ุ大人的死活，吃饱了就走。
屋里黑灯瞎火的，月牙听他语气平和，就放心的又躺了回去。无心蹑手蹑脚的上炕躺下，因为一时睡不着，于是望着月牙的背影发起了呆。
无心微微一摇头：“段家认为三郎全是绮罗害死的，所以把绮罗活着钉进了棺材里。那时候文县还没有这么大，棺材被埋进荒地之后，小丫鬟也难逃一死，被段家挖了眼睛，塞进了旁边一眼小小的水井之中ณ。”
良久过后，黑衣也抵挡不住正午阳光的照了。
顾大人十分谨慎，披挂出门，身前身后各绑了一只大公，汽车前后还跟着三条大黑狗。月牙心疼衣裳，不肯抱，改抱一只毛茸茸的黑色小狗。
五姨太一愣，随即就不乐意了。抬腿迈上炕去，她直逼到了顾大人眼前，尖声尖气的怒问：“干嘛ใ呀？看不上我啦？看不上你早说啊，何必还要派汽车去接我？你当我乐意来哪？”
顾大人想了想：“一千大洋？”
无心转身接过月牙手里的大铜壶，在院子正中央用狗血浇出一个深红色的圆圈，口中说道：“月牙，你进来坐下。”
随即他注视了军官的眼睛：“莫非，顾大人怕了？”
无心望着月牙，不置可否的又是一笑。
副官长自从挖出棉被之后，就退到人后不再动手：“法师，原来这地方แ是个挺大的坑，坑里还有口井。井的位置不当不正，也没有用，我们就把井填了盖了，上面堆土种了花木。”
无心听到此处，不禁苦笑了一下，心想当年出尘子他太师祖为了镇压岳绮罗，费了不少劲才把她埋到了水井旁้边；你们可好，不挑不选，一埋一个准，直接把活人葬在了至之地，不闹鬼才叫怪了。
这时卫士们的动作渐渐变得细致，大土坑中显出了一个红缎子面的大棉被卷，用麻绳左一道右一道捆了个结实，棉被卷子的上端还露出了一把乱ກ糟糟的长头发。
老帅不让人再挖下去，只问无心道：“法师，您看我往坑里浇一桶火油，直接点火烧了她行不行？”
无心点头答道：“尸骨是一定要毁掉的，只是……”
他犹豫了一下，最后决定还是对老帅实话实说：“十二姨太的魂魄忽然消失不见，恐怕单是烧了尸骨，还不算完。”
老帅一扬眉毛：“没了？我家宅子大，您再仔细找找？”
无心望着卫士在副官长的指挥下往坑里倒火油，隐隐的感觉不对劲。十二姨太无故消เ失，不对劲；如此轻易的就挖出尸骨，似乎ๆ也不对劲。十二姨太无非是借了地下的气，所以修为高出一般的鬼魂，可毕竟是个新鬼，再高又能高到哪里去？
副官长站到坑边，从裤ไ兜里出了一盒火柴。一股子气骤然上升，无心下意识的从袖子里挥出一张纸符，然而未等纸符出手，副官长的火柴已经扔下去了。
火苗“呼”的窜起一人多高，同时坑中传出一声撕心裂ฐ肺的女人惨呼。老帅愣了一下，随即高声吼道：“不对，不对，是九姨太的动静——小九，小九！”
此言一出，周遭的副官卫士们全变了脸色。而一坑烈火之中ณ猛然坐起一人，作势要往坑上爬，但两条腿被裹在棉被里，周身也被火焰包围，又无人肯伸援手，她哪里能爬上来？张牙舞爪的向上伸了双手，她哑着嗓子嘶嚎一声：“老帅啊……”
老帅看她已经烧成皮焦烂，索拔出手枪，对着她的脑袋便扣动了扳机。一声枪响过后，坑中立刻恢复了安静，九姨ถ太一身的筋都烧抽了，摆出正襟危坐的姿势蹿火苗子。而无心扯着老帅避开火焰的炙烤，又小声问道：“老帅平时是不是偏爱九姨太？”
老帅一脸的无动于衷，单是皱起了眉毛，似乎只想随便的闹点小脾气：“对，我家小九最招人疼。”
无心忽然想起自己半天都没有喘过气了，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叹出来：“十二姨ถ太方才上了九姨太的身——府上的女眷们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