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尘子摇了摇头：“我……我听不出来，你再敲几下！”
三言两语的交谈过后，出尘子咬破舌尖，连血带唾沫的在纸符后面舔了一大口。把纸符交给无心，他把贴身藏着的勃朗宁小手枪也拔出来了。忙里偷闲的重新扎好马尾巴辫子，他双手握枪，提起了神。
他想得到，出尘子自然也想得到。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心照不宣的一起向洞子深处望去。无心跨过小尸体继续向前，同时口中问道：“你师父好像是在洞里作了孽。”
洞通坑，坑藏洞，而且不见天日，怎么想都是危险地方。可无心随着出尘子入了洞，发现周遭除了潮湿之外，不但没有虫豸，甚至连条冬眠的蛇都不见。出尘子爬着爬着，从怀里出一张纸符贴上了洞壁。无心听他隐隐的又喘起来了，忽然怀疑是空气有了变化，连忙向前问道：“道长，你感觉怎么样？”
出尘子看他闹了脾ຆ气，不由得也跟着翻了个白眼：“我不知道！先师当时只嘱咐我，说我若是道行不够，就万万不要贸然进洞。非得有能从洞中全身而退的本领，才能ม领会秘笈中的奥秘。”
岳绮罗看了他一眼，感觉他好像爱上自己้了。张显宗本来也算丁大头的心腹兄弟，不过后来的事实证明丁大头旅长是自作多情，因为ฦ张显宗在得知内幕真相之后，毫不犹豫的抛弃丁旅๓长，追随了岳绮罗。张参谋长没老婆没孩子，生平最爱小姑娘，逛窑子时专挑十三四的睡。岳绮罗倒是没和他谈过感情，不过他见了岳绮罗就双眼发直，是个从心眼里往外使劲的模样。
月牙扑闪着笑眼望着无心，无心穿着件单薄的小棉袄，正在很认真的和顾大人抢鞭。从相貌上看，他可以做顾大人的老弟；只要女人目光短浅一点，头脑糊涂ิ一点，他就真是个最可人疼的好丈夫了。
翌日清晨，月牙正在院子里扫雪，顾大人披着旧ງ棉袄出来了，向月牙要热水洗漱。月牙伸手一指厨房，让他自己去拎热水壶，顾ุ大人一边走一边瞄了她一眼，心想月牙的屁股越来越大了。
他不爱搭理老帅，老帅却是挺爱和他说话。恭而敬之的把他请到餐厅，无心被他强行摁到了首席座位上。无心面无表情的扫了桌面一眼，就见一张大方桌上琳琅满目，各色饮食俱全，单是看一遍都能过瘾。
十二姨太的脸上没有表情，但是语气有了变化：“干什么เ？”
老帅点了点头，不再言语，而副官长又问：“老帅，要不要我再派几名卫士给您守门站岗？”
月牙甩不开无心，惊讶的扭头望向顾大人：“你原来不是有五个ฐ小老婆吗？”
女鬼终于有了回应：“我也是看着他长大的，很喜欢他。他若是死了，来世正好换个人家。给猪狗不如的老畜ไ生做儿子，将来是要受报应的。”
厨房里传出了月牙的声音：“马上就熟，不耽误你们出门。无心也起来了，你进屋等着吧！”
月牙一边听一边撕去白菜外层的老叶子，没听明白。顾ุ大人见她一脸懵懂，便继续说了下去：“老帅家的少爷好像是中了邪，马上就要嗝屁，你说我要是把他救活了，老帅还不得高看我好几眼？”
无心扯起棉被盖住了身体，改用柔和的男低音寒暄：“红枣甜不甜？”
顾大人感到了为难：“想看啊？可是……反正我提前告诉你一句，他虽然有点像人了，但还是一分像人，九分像怪物。你非要看，我也拦不住你，但是看完之后你不许哭不许闹。”
屋里摆着一台手摇式的留声机，另备着一打唱片，都是京戏。月牙听了一段戏，无情无绪的又叹一声，只希望无心快点长。
顾大人嗤之以鼻：“我转什么，我一直也不馋！”
针线活做久了，月牙放下针直起腰，抬头唤道：“顾大人，你说——”
月牙不在乎他住到เ哪屋，只是坚决不肯把他埋进土里。顾大人掏了掏耳朵：“住我屋里……行倒是行，不过你得老实点，我醒你醒，我睡你睡，而且不许满炕乱ກ爬。”
无心没想到自己会“活”在了一只手上。夜里一枪打上手腕，他就感觉天旋地转。等到清醒过来之时，他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手。手是落在了路边的草丛里，手指很灵活，让他可以到เ处走。从一只手长成一个人，所需时间不会少；所以他打算先回青云观报声平安，然后再找个地方藏起来慢慢成长。但是一只手堂而皇之的在路上走，显然是不大合适，况且从文县到青云山路途遥远，恐怕路未走完，他已经不知变化成什么เ怪样子了。
无心经过几夜的试验，已经对小鬼彻底失望，所以坦然答道：“棺材里的丑丫ฑ头。”
无心抬起双脚蹬着井壁，将身体赤条条的晾在了阳光下寒风中：“我不爱你。”
无心点了点头。等到小鬼吸尽老鼠鲜ຒ血之后，他抬手咬破指尖，然后把手指伸向了小鬼。小鬼见了他指尖一点血红，立时张开血盆大口去吮。然而合拢嘴唇刚刚一嘬，小鬼立时有了反应——他的五内融化一般沸腾起来，七窍一起向外流出了脓ใ血。
出尘子松了手，一甩袖子背对了他：“闹鬼又当如何？”
无心笑了一下：“桃花不假，可惜你印堂发黑，犯的是一朵桃花！”
顾ุ大人回了房间，漱漱口又梳梳头。等到天彻底黑透了，隔壁房里的无心和月牙也睡下了，他脱了身上的棉袄，神神的推门进院逛了一圈，随即大模大样的走到女客门前，抬手就敲：“哎，你怎么就睡了？起来起来，要烟不要？”
月牙问道：“看见啥了？”
顾大人回头一瞧，就见后方不远处浮ด现出了白色影子，一张脸上描出木然的笑眼笑嘴，正是纸人！
顾ุ大人抱拳拱手：“恭喜恭喜，祝你俩——”
出尘子讲完这一段故事，扭头望向了无心：“是谁破了我太师祖的阵法？”
道士在风雨灯旁扬起大白脸，傲然答道：“贫道法号出尘子，当今大总统都要称我一声真人，今夜打了你，你还不服气么？”
猪头山下一带的县镇，近些年除了增添铁ກ路火车之外，几乎没有大的变化。无心沿着小路走在黑夜中，心里想起了许久ื许久之前的往事。往事之中的他还带着一条假辫子，搀着玉儿走在这条路上。左邻右舍的闲话越来越盛了，于是他们决定躲进山里去生活。玉儿老了，走不多远便要喘气，他弯腰背了玉儿往前走，心里知道再过些年，玉儿就会死了。
月牙的主意虽然很笨，但是无心等人寡不敌众，也没有其它的法子可想。三人守着一堆火不再乱动，而待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了，顾大人看得清楚，就见那些纸人如同影子一般越来越淡，最后竟是真的消失无踪了！
顾大人的头上立时出了一层冷汗——前面走着的是月牙，那ว自己手里拉着的人又是谁？
膛里面安安静静的，一点活蹦乱ກ跳的意思也没有。
顾大人压低声音，皱鼻子瞪眼的对她说：“他可能是个妖怪！”
顾大人扑到她的面前，巴掌在鼻梁上比量着一横，压低声音急促问道：“是不是往上就没了？我没看错吧？是不是没了？”
岳绮罗看了血的反应，不由得也抬手一蹭面颊๐。无心的血竟然邪到无法言喻，她的小脸上已经被血点蚀出了深深的孔洞。眼见无心颈侧的伤口被越拽越大，苍白的皮肤裂开来，露出里面层层筋，鲜血却是越来越少；她心生一计，右手状似无意的垂下来，一把锋利ำ匕首倏忽间从袖内滑入她的手中；左手扬起来，她虚虚的对着无心一招：“大哥，你接住了！”
月牙有劲，骂完之后薅了她的厚头发就往外搡。无心见状，立刻下炕跟上，以防岳绮罗出手伤人。月牙没想那么多，拎崽子似的先把小妹扔出去了，然后“咣啷”一声关严院门，回身对着无心就是一笤帚ຐ：“你还想不想和我过了？还没成亲呢你就敢偷腥，往后结婚了我还有好啊？一眼没看住你就带着她上炕了，你就那么เ着急？急得连廉耻都不讲了？”
窗子傍晚就没有上闩，此刻被他伸手推了开来。起身赤脚踏上窗台，他轻飘飘的跳了出去。
响声很轻，是迟迟疑疑的“啪啪”两下。她直起腰望过去，因为自己在猪嘴镇并无亲友，所以打了个激灵，怕是娘家人追了过来。可是透过栅栏细细一看，她放了心，原来是个破衣烂衫的小人儿。
无心蹲在炕上，把铺好的被褥推向一边：“那我们还像在文县一样，各睡一边好不好？”
无心经过无数离奇事情，见怪不怪，想不出头绪，也就懒โ得再想。迷迷糊糊的闭了眼睛，他正要强迫自己入睡，不料窗外忽然响起一声惊天动地的大爆炸，气流冲击之下，窗户玻璃尽数粉碎。无心猛然坐起，就见外面腾起硝烟火光，伴随着年轻卫兵的狂呼乱ກ叫。
说完这话，顾大人伸腿下炕穿了鞋，气冲冲的就往外走。无心并不拦他，趁着清静挪到了月牙身边。
女煞最后给他讲了个不怎么动听的小故事，可信度也不大高。不过，有点意思。
顾大人愣了一下：“你——”
月牙本来睡得挺好，远远的躺着一个ฐ无心，安安静静的，也挺好。冷不防来了个顾大人，就一点都不好了——可毕竟是睡着人家的屋子，又不好太挑剔。
顾大人一听这话，脸色都变了：“放你娘的狗屁！你要是走了，万一那东西半夜过来找我怎么เ办？”
吸着香烟转向前方แ，顾大人心里犯了嘀咕。因为他到เ底也没见过“煞”的真面目，所以此刻感觉无心法师比煞ย还吓人——此君一直贴着墙壁站在暗处，不但不动，甚至连喘气的声音都没有，沉之中就见他微微低着一张雪白面孔，眼窝微微凹陷下去，乍一看仿佛两ä个黑坑。
片刻过后，这一行人趾高气扬的回到了黑漆大门前。老头子一路随行，这时便上前打开门锁。卫士用力推开两扇黑漆大门，只听一阵生涩的吱吱嘎嘎，门外明明是艳阳高照，门内却像暗了一层似的，虽然也是花红柳绿，然而大概是无人的缘故，风景寂寞鲜艳的堪称刺目。
月牙拔脚追上了他：“你有眼睛不用，闹什么幺蛾子呢？”
出尘子硌了尾巴๒骨，疼得当场落了一滴热泪。无心一挺身坐起来，伸手向前一，却是触到了另一只手。
另一只手，冷的硬的，石头雕的，手指纤细弯曲，栩栩如生。无心沿着石手向上去，最后从胳膊到肩膀，从肩膀到脑แ袋，他感觉自己是到了一尊塑像。
“道长。”他小声唤道：“我们好像掉回千佛洞里了。”
出尘子又喜又怕，连忙爬了起来，同时从口袋里取出一长杆火柴。正是捏着火柴要划不划ฐ之时，他忽然感觉腰间一紧ู，仿佛是有什么东西搂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