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虽然不信无心能去和女人扯皮，不过话从顾大人嘴里一说出来，她听在耳中ณ，就有点坐不住。紧赶慢赶的跟着顾大人进了院子，她和一名卫兵一起往外面幽深的巷道里走。卫兵提着个硕大的纸灯笼，把脚๐下地面倒是照了个ฐ通亮。
张显宗一手揽着怀中的岳绮罗，一手紧紧握了缰绳。手指黏腻的渗出了脓水，掌心的血蹭上了糙的缰绳。指尖已经磨出了白骨，他在温暖的春夜中疾驰而过，一边求生，一边腐烂。
然后他转向了岳绮罗：“可是，也许我死了更好。”
天边现出了鱼肚白，鸣狗吠伴着枪声此起彼伏。顾大人猛然坐了起来，眼睛还没睁开，下意识的伸手先从枕下出了手枪。光着屁股一步蹿出被窝，他先从玻璃窗子向外看，就见卫兵端着步枪正在往院外跑，便连忙转身去找衣裤往身上套，同时口中高声吼道：“无心，月牙！快醒醒，出事了！”
中午他出来了一趟，怀里抱着半截怪物身体。守门的士兵依言为他捉来一窝狗崽子。无心拎起一只小白狗，用融化的汁从头到เ脚涂抹了它。狗崽子送到了怪物面前，怪物还是无动于衷。
无心思索着答道：“三十岁往上。”
顾大人笑了一下：“道长，您说的都对。问题是老帅不发话，我们也做不了主ว啊。”
岳绮罗一翘嘴角，也笑了。笑容一闪而逝，她其实没什么可笑的。
老树发了新芽，枯枝上生出点点鹅黄，近看没什么好的，远看倒是春意盎然。岳绮罗穿着一身桃红衣裳，大喇喇的分开双腿骑在一股子枝上。季节一变，她的心境也随之有了变化，像一般十几岁的少女一样，生出了一点伤春悲秋的情绪。人一伤悲，脾气自然也就好不到เ哪里去；她本来不打算理睬张显宗，可是张显宗静静的站在树下，不说话也不离开，她默然良久ื，最后忍不住斜了他一眼：“有事？”
到了傍晚，月牙照例出来做饭，顾大人才发现月牙的确哭得有理。她原来的长头发，又黑又密的一大把，现在被剪得只剩ທ一尺多长不到两尺，松松散散的披在肩头，发梢全被烫成焦黄。发髻是挽不成了，小辫也编不得，并且大概ฐ是头发太厚的缘故，满脑袋都是卷子，蓬得一个脑袋有两ä个大。
张显宗很有耐心的点头：“好，我记住了，换一件雨过天青的。”
因为没有马灯，所以出尘子全是索行事。无心的裤子很合身，索ิ就把裤腰带解下来，一端拴在了自己的脚踝上，另一端让出尘子攥着。洞子越走越窄小，他在前面爬，出尘子扯着腰带紧随其后，一颗心就提在喉咙口，无论如何不敢落后半步。
无心早作准备，出发前结结实实的填了一肚子干粮，所以此刻๑摇了摇头：“我还不饿，道长呢？”
出尘子飞快的思索了一瞬：“我只能封住自己้的魂魄，闭气能ม闭两分钟。”
“不知道两ä道符咒能够抵挡多久。”出尘子把手枪重新掖回身上，一张脸上没有血色，但是眼睛亮了许多，仿佛经过一场战斗之后，气神全上来了。
两人先前已经向右拐了一次，如今再拐一次，不知甬道究竟通往何处。出尘子眼看前方แ平坦清净，没有怪佛也没有尸首，拎着马灯就想上前；不料无心抬手一挡，低声问道：“道长，你看我们附近有没有能够镇压鬼魂的东西？”
这个ฐ洞子正如出尘子所描述的那样，口小肚大。出尘子爬行不久，便可放宽肩膀加大动作；再过了一段路途，他索弯着腰站起来，拎着马灯向前一溜小跑。跑着跑着他停了脚步，却是脚๐下多了几级向上的石阶。
无心想了想，又问：“秘笈的封皮上，有什么记号吗？”
岳绮罗又问：“你把事情办得怎么เ样了？”
月牙无声的笑了，露出一口小白牙；顾ุ大人愣了一下，随即对着月牙说道：“听见没有？电影没白看，学会发骚耍贱了！”
无心答道：“当皇帝ຓ没意思。”
老帅察觉到了无心的注视，连忙正了正脸色，可是正了没多久，他又美起来了。俗话说男人的三大喜事是升官发财死老婆，老帅在升官发财一途，已๐经高到เ了极致，唯有同患难的正房老婆身体康健，总无去死的自觉。当然，大太太是拦不住他纳妾的，不过他一旦往家里讨了新人，免不得就要受她一顿聒噪。他念着对方老妻的身份，又不好对她施展拳脚。如今大太太一死，身边的女人再没有超过二十五岁的，放眼一望正是姹紫嫣红开遍，让老帅真是神清气爽。
老帅先从雪地上扶起了小儿子，见孩子不但有气，而且还会抽抽搭搭的小声哭泣，便放了心。抬眼再瞧战况，他一直把无心当成谪仙人看待，不料é此刻仙人不仙，正和死而复生的十二姨太对扇耳光。顾ุ大人摩拳擦掌的想要参战，可是手无寸铁，又不敢向老帅借用武器；好在他知道无心总不会有命之虞，所以心里倒还有底。
电灯灭了又亮，亮了又灭，电å流嘶嘶啦啦的起了噪音。两名卫士惊惧到了极点，浑身乱着想要拔枪。不料正在此时，忽有一人大步流星的冲进来，一掌生生击开了房门。两名卫士哭天抹泪的看清了，原来来者正是无心！
顾大人展开纸看了一遍：“什么玩意？”
他一皱眉头，老帅和两个大丫头立刻就把嘴合上了。老帅上前一步，陪着小心问道：“法师，如何了？”
无心找出昨天吃剩的点心，亟不可待的就着热茶往嘴里送：“你听我的就是了！”
一屁股坐到床边，他笑面虎似的转向无心：“师父，我有件事，要麻烦你。”
月牙忍无可忍，捏着针线笑得前仰后合。顾大人也气乐了。无心现在的动物很重，非常之馋，所以顾大人决定不和他一般见识。
月牙像受了针刺一样，一把就将小毯子掀开了。探着脑袋向内望去，她不言不动的僵硬了姿态。而顾大人紧张的盯着她，生怕她吓出毛病来。
顾大人并没有一颗七窍玲珑之心，不曾留意到月牙的愁容。他到天津是专为攀高枝来的，高枝目前在保定，他一时攀不上，索专心致志的蛰伏在小四合院里。闲着没事，他天天研究无心。起初无心变成了毛毛虫，他还以为对方接着会结茧化蛹，最后蛹破裂开来，里面出来一个新า的无心。然而毛毛虫越长越大，似乎并没有吐丝的打算，顾大人就不清头脑了，不知道无心要走哪条道路成人。
门房里面没人，她坐了许久，烤得双手双脚都暖烘烘。百无聊赖的抬手扒了扒床单卷子，她想看无心一眼，然而卷子上下两头都严å密，想要扒开也不容易。月牙感觉床单卷子好像比早ຉ上又沉重了一点，就叹了口气，在心里默默的祈祷：“你可快点长吧，你长成人了，我就有依靠了。”
顾ุ大人知道月牙层次不高，但是身边没亲人，就她还算是个家里人了，心里有了话，只能对她说：“月牙，你知道我当初是什么样吧？”
无心爬出笸箩，在炕上刷刷็点点的写起来；顾大人直着眼睛看着，看到เ最后告诉月牙：“用水泡一泡他就行，他成人之前吃不了饭。”
食指搭上了门槛，随即中ณ指也跟上去了。手掌一使劲立了起来，食指中指迈开大步，一溜烟的就跑了。
无心立刻抬了头：“想。”
岳绮罗一怔，随即四脚着地跪趴在铁罩上，用小鸟的嗓音对着下方怒道：“什么意思？”
井水很凉，无心入水之时连打了几个冷战。转着圈向下降到井底，他镇定了片刻，然后游向了坍塌石壁。大鱼似的越过石壁，他进入了密室。
出尘子在青云观后找了两间小房，让月牙和顾大人住下。月牙和顾大人见识了道长飘飘欲仙的派头，都很景仰，老老实实的不敢妄言妄动。及至到了晚上，无心坐在出尘子的罗汉床上，细细讲述了岳绮罗的恶行。出尘子捧着一只古色古香的小手炉，听得脸上神色不定。而无心说到最后，隔着炕桌向他探过头去：“你的本事和岳绮罗相比，能差多少？”
悲愤的顾大人受了提醒，回想起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他“哇”的一声吐了一地。
女客的两边嘴角失控似的翘了起来，眼睛里面没有笑意，面孔笑的可是很足：“我是……小春子。”
月牙有了主意，让顾大人把纸符拿出来，一人身上贴一张。顾大人嗤之ใ以鼻，认为ฦ女人就是见识浅：“纸符是贴鬼的，贴在人身上有什么用？”
顾ุ大人立时带了哭腔：“，自杀去啊？”
卫士们跟在后方，暗笑不止。九姨太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的年纪，还是一口未长成的小嫩，没想到却正投了旅座的胃口。前头八个女人一下子都不值钱了，编外的娘们儿更是彻底没了地位。丁旅长把九姨太驮进了雅间，她不下令，丁旅长能一直驮着她。
出尘子摆了摆手：“没有。”
无心打了如意算盘，赖在马车上死活不下。硬是一路赖到了青云观。而天亮之时，岳绮罗离开饭馆，独自也向文县方แ向走去了。
无心绕过掌柜，走了进去：“什么เ都有，都有什么？”
月牙真是惊着了，嗷一嗓子藏到了无心身后。顾大人本来要搬箱子，此刻也傻了眼，扭头张嘴瞪着坛子发呆。坛子里面传出了微弱的抽泣，四周洞壁之中起了窸窸窣窣的细响，仿佛正有大变化处在酝酿之ใ中。忽然一块泥土落在了月牙的肩上，月牙扭头一瞧，只见洞壁渐渐显出巴掌大的一片碎裂，同时就听无心大喊一声：“快跑！”
火苗倏忽间熄灭了，随之ใ而起的是月牙的惨叫和顾大人的哀嚎。近处忽然又起了火柴光亮，却是无心转身挤了上来。女体沿着洞壁游动到了洞顶ะ，一张脸彻底露出，上方是两弯乌黑笑眼，下方是一抹嘴角上翘的鲜红嘴唇，中ณ间没有鼻子，正是一张麻木不仁的诡异笑脸。顾ุ大人拔出砍刀向上一捅，捅进了女体中ณ。女体不能再动，然而双臂向下越伸越长，最后竟是眼看就要触到顾ุ大人的脖子。顾大人背靠洞壁，躲无可躲，正是崩溃之际，一点火苗横空飞来，正中ณ了女体的脑袋。凌空一团火光瞬间亮了又灭，洞中三人隐隐就听一声凄厉哭叫，女体已然灰飞烟灭！
及至顾大人进了门，树下闪出一个小小的人影，细瘦双臂在肮脏衣袖中垂下来，右手的拇指食指缓缓摩擦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