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绮罗画完最后一笔血符，然后摘下一片草叶擦了擦指尖。抱着膝盖席地而坐，她忽然托着腮揉了揉，低声咕哝道：“牙疼。”
勤务兵从馆子里买回饭菜送进上房，他和顾大人相对而座，没滋没味的填饱肚皮。太冷清了，太荒凉了，能让人吃出叹息，吃出眼泪。
无心站在了床边，俯身唤道：“月牙？”
顾大人登时一愣：“疯了？”
顾大人立刻笑了：“放心，我和他打不起来。”然后他看了无心一眼，继续说道：“真打起来也没事，他打不过我，我打不死他。”
月牙嗤笑了一声。顾大人连着好几夜都没在家里住，自然是跑去了窑子里落脚。而月牙作为一个颇硬气的小媳妇，对顾大人的行径是相当的不赞同。利利落落的把烟叶子全翻了个身，她开口说道：“你也三十来岁了，就不能ม正正经经成个家？你跟你媳妇睡觉，你媳妇准保不能ม让你凉着！”
出尘子微微一笑：“一个英国记者而已，慕我青云观的名声而来。至于朋友二字，哈哈，贫道素า来豁达，四海之ใ内皆兄弟也……”
月牙一布料就确定了，带着哭腔轻声答道：“是。顾ุ大人，咋回事啊？”
他翻身下马，又伸手抱下了岳绮罗。天是一匹漆黑的金丝绒，看起来博大而又柔软。银白的月光照耀了荒原上的一棵树，岳绮罗坐在树下，刘海乱七八糟的掠上去，露出了如玉的额头。
毛巾蘸水擦去血渍，她又在他的腔子里涂了一层烈酒。张显宗仰卧在地上，看她像个小丫头似的从棉被里扯了大团的棉絮往自己腔子里塞，像在填她的布娃娃ใ。他心里清楚，自己真的还是死了好；可是眼看着岳绮罗全神贯注的制着自己，他又感觉到了荣幸。为什么会爱岳绮罗？他说不清楚；为什么เ爱她爱到宁愿万劫不复？还是不清楚。他活了三十多岁，已经知道世上有好些事，永远都找不出前因后果。
无心的声音一起，月牙的神魂立刻๑归了位。把衣裳裤子劈头盖脸的全扔向了无心，她强忍着不哆嗦，怕吓着谁似的小声说道：“快穿上。穿好了咱们往院子后面躲，后面通着庄稼地呢！”
无心一手握着刷子，一手将一副白森森的利齿摁在水中，仰着头笑问：“顾ุ大人，你看它好不好看？我很快就能把它刷干净了，刷็干净了送给你。”
此事就此放下不提，顾大人预备出了一份厚礼ึ，带着无心去了青云观，要请出尘子到军营做一场法事驱邪ิ。大概是一同出生入死过一次的缘故，出尘子对无心生出了一种隔世相见的亲切感。看在无心的面子上，他竟然连住持道长的大架子都没摆，一口就答应了顾ุ大人的请求。顾ุ大人放了心，开始凑趣聊闲话，说着说着，无心忽然开了口：“道长，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顾大人莫名其妙的又问：“怎么เ就只有一个脑袋一双手？刨า碎啦？”
岳绮罗伸长双腿坐在床上，右脚脚踝已๐经贴了膏药。远处忽然起了一声枪响，不知是谁成了张显宗的枪下鬼。张显宗很能为她找人。死囚牢里的，街上流浪的，路边被人买被人卖的……他手里总是不缺活人。
很久ื没有出门见天日了，岳绮罗忽然起了兴致。脚๐趾头在绣花鞋里动了动，她决定亲自出门去会一会顾ุ大人。因为顾大人是无心的老朋友，也是张显宗的新า敌人。万一能够通过顾ุ大人打听到了无心的生死，万一无心当真活着，万一自己找到เ了无心，万一无心心回意转爱上了自己，自己岂不就是可以活得更快乐了？
入夜之后，她唉声叹气的上了床。无心把安慰的话也说尽了，这时无话可说，就躺在被窝里伸手抱她，又探头凑上去想要亲她。月牙没心思，把头一扭，于是无心的脸就陷在了她的蓬头中。无心在她的头发里蹭了蹭，忽然感觉面孔很温暖，并且全是月牙的气味。踏踏实实的躺稳当了，他一头扎在月牙的头发里睡着了。
“好不好玩？”她兴高采烈的问张显宗。
无心把出尘子拽了上来，出尘子明明都要累็瘫了，可还是强打神用铁ກ板和泥土重新掩埋了入口。待到他死去活来的忙碌完了，扭头向旁一看，却是发现无心正坐在荒草地上，低头摆弄着什么东西。
出尘子从盒里抽出一火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今天我算是开了眼界ศ。只是其中有许多不合情理之处，比如……”
一绺长发当即落下来遮住了出尘子的眼睛：“你做梦哪？”
无心解下短剑，又把剑鞘递给了出尘子。两人分别握着剑与剑鞘，各自轻轻去敲墙壁地面，想要通过声音找出密道。石室的面积有限，几分钟后两人在罗汉床前会了面，全是一无所获。
无心闭上了眼睛：“一步之ใ外，尽是鬼魂！”
出尘子故技重施，还是拎着链子先把马灯放下去，链子不够长，马灯正好悬在了半空。只要有一点光明，出尘子就能ม索着扳住凸起石块，一点一点的爬下去。不过毕竟还是见老了，他记得自己当年爬得挺容易，如今却是笨手笨脚๐的很困难。
“什么？”
张显宗答应一声，可是不动。于是岳绮罗从厚刘海下斜了他一眼：“你看我干什么？”
月牙手软，顾大人手硬。无心爱死了他们，恨不能ม分别咬他们一口。月牙笑眯眯的始终是不言语，而顾大人对着无心望了半晌，末了抬眼和月牙一对眼光，伸舌头做了个鬼脸。
顾大人一点头：“是啊！”
帅府里闹过一场鬼之后，没人愿意靠近凶死的尸首了。所以留下来的人，还是无心。
把十二姨ถ太翻过来摆成俯趴姿态，纸符被寒风一吹，立刻被结结实实的冻住了，揭不下撕不掉。无心用雪擦了擦手，低头闭上了双眼，就感觉十二姨太的灵魂已๐经失了形状，光芒也越来越弱。显然，她抵不住符咒的力量，也许坚持不了多久，就要烟消云散了。
无心从碎玻璃中捡起纸符，不肯轻易的丢掉了它。低头再看倒在地上的副官长，他发现自己晚了一步，副官长将一把匕首捅进了自己的心窝里，一双眼睛快要瞪出眼眶，正是一副惊恐万状的死相。
片刻之后，顾大人带着一身寒气回来了：“月牙，你自己้去厨房看看吧，你男ç人把剩下的鱼汤和饭拌了一锅，正吃着呢！”
老帅立刻瞪圆了眼睛：“啊？”
顾大人立刻一点头：“正是。”
顾大人把鞋脱了，近距离的凑到了无心身边，又抬手搂住了无心的肩膀，很亲热的笑道：“我来天津呢，是想巴结一位大人物。现在大人物的小儿子撞了邪祟，你能不能过去斩妖除魔，给我个机会攀高枝？”
月牙又说：“我看你好像一直都认识我。当初把你往床上一放，你就往我身边凑。”
顾大人睁大了眼睛：“不丑？”
随即他一转念，又起了怀疑：“不会是屁|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