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他也曾经挣到过一大笔款子，可是他的人生无边无际，简直无法计划经营，所以采取了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活法。如今将仅有的一点余钱交到房东手里，他拿着钥๓匙进了自己的小房间。一丝不苟的关上房门，他慢慢坐在吱嘎ะ作响的铁架子床上，终于是一无所有了。
顾ุ大人开了门上的锁，一闪身钻进房内。片刻之后他溜出来了，向小道士递出了一封信：“他给你师祖的信，一定得送到了。”
他不想让岳绮罗被自己的血毒死，他要让对方活。大踏步的连拐了几个弯，一块泥土从天而降，碎在了他的头顶上。
夕阳将落未落，她的身边幻化出了三个纸人，替她四处游荡，一边寻找无心一边打猎。抠出田鼠眼珠也塞进嘴里，她的舌头和眼珠打了架，滑溜溜的没有立刻下咽。百无聊赖的四处张望了一番，她最后仿佛痛下了决心似的，一口咬爆了口中ณ的眼珠。
勤务兵从馆子里买回饭菜送进上房，他和顾大人相对而座，没滋没味的填饱肚皮。太冷清了，太荒凉了，能让人吃出叹息，吃出眼泪。
“是岳绮罗。”她开了口，声音很轻，然而很稳：“她跑出来了，带着个骨头架子。”
顾大人登时一愣：“疯了？”
无心说要给月牙牵马，其实牵着牵着就松了手。蹲在路边采了一大把迎春花，他走回月牙身边，把花在了马辔头上。月牙一直追逐着他的身影，看不够似的看。而他牵着缰绳向前行走，仿佛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忽然回头一笑。
月牙嗤笑了一声。顾大人连着好几夜都没在家里住，自然是跑去了窑子里落脚。而月牙作为一个颇硬气的小媳妇，对顾大人的行径是相当的不赞同。利ำ利落落的把烟叶子全翻了个身，她开口说道：“你也三十来岁了，就不能正正经经成个家？你跟你媳妇睡觉，你媳妇准保不能让你凉着！”
出尘子立刻松了一口气：“哦……”
月牙一布料就确定了，带着哭腔轻声答道：“是。顾大人，咋回事啊？”
岳绮罗抬眼望向了他的背影，随即移开目光，清晰而沉重的冷笑了一声——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我谈爱？
毛巾蘸水擦去血渍，她又在他的腔子里涂了一层烈酒。张显宗仰卧在地上，看她像个小丫头似的从棉被里扯了大团的棉絮往自己腔子里塞，像在填她的布娃娃。他心里清楚，自己้真的还是死了好；可是眼看着岳绮罗全神贯注的制ๆ着自己，他又感觉到了荣幸。为什么会爱岳绮罗？他说不清楚；为什么爱她爱到เ宁愿万劫不复？还是不清楚。他活了三十多岁，已经知道世上有好些事，永远都找不出前因后果。
无心穿了鞋，拽着月牙的手就往外跑，出了房门之后，两人正好和顾ุ大人打了个照面。顾大人无暇多说，只大声喊道：“妈的是偷袭！你俩别ี添乱，快往后走！”
无心一手握着刷็子，一手将一副白森森的利齿摁在水中，仰着头笑问：“顾大人，你看它好不好看？我很快就能ม把它刷干净了，刷干净了送给你。”
出尘子一愣，瞪着无心半天没说出话。而顾大人啼笑皆非，连忙圆场：“师父你胡说了啊，人家是修道的出家人，肯定是——”顾大人想要琢磨出个文雅的词来赞美出尘子，想了又想，末了福至心灵，一拍巴掌：“肯定是三贞九烈、冰清玉洁啊！”
顾大人莫名其妙的又问：“怎么เ就只有一个脑袋一双手？刨碎啦？”
他始终看岳绮罗都是个小小的妖女。而岳绮罗有时候自居为少女，看他是位体贴的大哥；有时候翻尸倒骨的把前世今生叠加起来，又老气横秋的看他还小。小，而且没有英豪的资质，怎么เ看怎么都是个太普通的男人，能够在文县当个小军阀，已๐经是到头了。
很久没有出门见天日了，岳绮罗忽然起了兴致。脚趾头在绣花鞋里动了动，她决定亲自出门去会一会顾大人。因为顾大人是无心的老朋友，也是张显宗的新敌人。万一能够通过顾大人打听到了无心的生死，万一无心当真活着，万一自己找到了无心，万一无心心回意转爱上了自己้，自己岂不就是可以活得更快乐了？
然后他低头把脸埋到了月牙的脯间。而月牙细想了他的话，忽然眼眶一热，无心既是她的丈夫，也是她的儿女了。只要她活着，她就得陪伴着他，拉扯着他。
“好不好玩？”她兴高采烈的问张显宗。
无心垂着脑袋轻声答道：“原来从没见过，在洞里又看不清楚，所以想要拿出来仔细瞧一瞧。不用怕，它的嘴巴爪子都被我剁掉了，现在就剩下了中间一段。”
出尘子从盒里抽出一火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今天我算是开了眼界。只是其中有许多不合情理之ใ处，比如……”
无心抬手轻轻一拍自己的眉心：“你做准备，站到我这边来。”
无心解下短剑，又把剑鞘递给了出尘子。两人分别握着剑与剑鞘，各自轻轻去敲墙壁地面，想要通过声音找出密道。石室的面积有限，几分钟后两人在罗汉床前会了面，全是一无所获。
出尘子当即从怀里出了一张黄符，“啪”的一声拍上了自己的眉心：“能。”
出尘子故技重施ๅ，还是拎着链子先把马灯放下去，链子不够长，马灯正好悬在了半空。只要有一点光明，出尘子就能索着扳住凸起石块，一点一点的爬下去。不过毕竟还是见老了，他记得自己当年爬得挺容易，如今却是笨手笨脚๐的很困难。
出尘子虽然说一句留两ä句，思前想后的不痛快，但是无心也大概明白了前因后果。一夜过后，他和出尘子凌晨起床。穿上顾大人淘汰给他的灰鼠皮袄，他一言不发的开始吃早ຉ饭。出尘子则是思虑周到，特地收拾出了一只雨布口袋，口袋里面装着饼干糖果，马灯水壶。用一黑色缎带将长发绑成了个大马尾巴๒，他当着无心的面，从床下的箱子里翻出了手枪子弹。
张显宗答应一声，可是不动。于是岳绮罗从厚刘海下斜了他一眼：“你看我干什么？”
无心倚着门框站着，听闻此言，略微感觉有些不安，怀疑战火要烧到自己身上。结果顾大人果然把矛头转向了他：“师父，你说我是做大事的，从早忙到晚，不用提了；月牙才十七八，当家立计也不容易；就你是个闲人，你是不是也该干点什么？光天化日朗朗乾ດ坤，你装ณ什么闲云野鹤啊？”
顾大人一点头：“是啊！”
一场恩怨落了幕，除了老帅安然无恙之外，其余四人全成了灰烬。帅府众人各归其位，老帅闹鬼还闹高兴了，嘻嘻哈哈的要重谢法师。然而无心只对他摇头一笑，轻声说道：“贫僧说过，前日之所以肯来帅府，并非为了惩恶扬善降妖除魔，而是为了我和顾玄武有点缘法。他让我来，我便来了。如今邪ิ祟已除，贫僧完成了分内之事，也算了了一桩心愿。至于钱财，非我所图，所以心领足矣，无须接受。”
把十二姨太翻过来摆成俯趴姿态，纸符被寒风一吹，立刻๑被结结实实的冻住了，揭不下撕不掉。无心用雪擦了擦手，低头闭上了双眼，就感觉十二姨太的灵魂已经失了形状，光芒也越来越弱。显然，她抵不住符咒的力量，也许坚持不了多久，就要烟消云散了。
无心有些懵懂，没料到一个小鬼居然难缠至此。心中忽然灵光一现，他问一名卫士道：“这是谁的屋子？”
片刻之ใ后，顾ุ大人带着一身寒气回来了：“月牙，你自己้去厨房看看吧，你男人把剩下的鱼汤和饭拌了一锅，正吃着呢！”
无心见卧室十分宽敞，便随口答道：“男人多的地方，阳气就重。如果老帅不愿挪动令郎，也可以在房内多添些人，最好是凶狠之ใ徒，手上有人命的就更佳了。”
顾大人立刻一点头：“正是。”
无心蜷起一条腿，扯了裤管给顾大人看：“我的毛还没有褪干净……”
月牙又说：“我看你好像一直都认识我。当初ม把你往床上一放，你就往我身边凑。”
月牙不以为然的一摇头：“他这个模样，真比我想的漂亮多了。你过来瞧瞧，大脑袋小胳ฑ膊的，多齐全啊！”
随即他一转念，又起了怀疑：“不会是屁|眼吧？”
月牙抓紧时机，对着顾大人小声说道：“哎……我饿了。”
月牙登时紧ู张了：“打天下？你单枪匹马的想打谁啊？刚消停了没几天，你又要兴风作浪了？”
无心没了办法，趁着自己还能活动五指，他爬到月牙身上，了脸蛋又了头发，亲热的了不得。月牙知道他的意思，趁着顾ุ大人不注意，她把无心捂在了脯上。
顾大人把嘴张成瓢大，亮着嗓子眼打了个大哈欠，顺带着抬手抹下眼角一粒眼屎。感觉自己้是清醒透了，他低头再看，发现一只苍白的手已经爬出了棉鞋。
无心低头笑了一下，一边系纽扣一边答道：“凭着我的智慧，还会拘泥于爱恨吗？”
岳绮罗的小手冻成通红：“不是人，是牛。”
他没有气，只从鼻孔里吁出了两ä道微弱水流。一个猛子向下扎去，他突发奇想，想要再研究研究正中ณ央的棺材。
无心一夜没睡，因为回房之后对着月牙实话实说，承认自己是要去趟文县。
无心没提顾大人日了鬼，只说他是受了勾引才进了小春子的客房，而在他进房之前，自己先人一步的开窗户潜了进去，把他从恶鬼手中营救出来。月牙听到此处，忍不住埋怨顾ุ大人：“就跟几辈子没见过女人似的，也不仔细想想，天上连馅饼都不掉，能平白给你掉个婆娘？”
小春子的眼睛亮了一瞬，随即身体晃了一下，把脸转回了前方แ：“我没事。”她的声音渐渐变的轻柔：“前些年听你名声天摇地动的，我也不敢去高攀。现在见了面，你还认不认我是妹妹呢？”
无心提起裤子，对着顾ุ大人一抬下巴：“骂！”
月牙高高的骑在一股枝杈上，盯着洞口望眼欲穿。无心刚ธ刚拖着纸人跳下去了，现在洞口一片漆黑，一点动静都没有。顾大人握了手枪，蹲在月牙的斜后方，小声问道：“师父进去干什么去了？再不出来就让人堵进洞里了！”
到底是怎么个怪异，丁旅长也说不清楚。是岳绮罗先勾引的他，豆蔻年华的小少女，脱光了别有一番๘诱惑力。然而一觉醒来，他就感觉自己仿佛失了魂魄一般，竟然思想主ว意都没有了，万事只想听凭岳绮罗的吩咐。本来他是很爱老八的，八姨太也才十八岁，漂亮得很，现在他想起老八，也还是喜欢。老八一直看不惯岳绮罗，又没心眼，昨天不知受了谁的撺掇，公然的想和岳绮罗打一架。今天早上他回了家，岳绮罗让他去杀老八，他梦游似的，就真把老八毙了。
出尘子一甩衣袖：“放你的狗屁！我太师叔祖一百多年前就上吊死了，我没有太师叔祖！你再敢说她是我太师叔祖，当心本道爷抽死你！”
右眼点缀着无心的一滴血，已经瞎了。
无心也笑了一下，绕过桌椅走向了她：“我不想你，但我看你好像是很想我。”
顾大人神一松懈，身体立刻๑就累็酥了，顺着拳头的力道跌成了仰面朝天：“师父，我向天发誓，我真不知道里面有鬼……我当时放金子的时候，本没危险，进去就放，放完我就出来了……我能把我的金子送给鬼？我疯了？”
赛维答道：“娘没了。”
胜伊眨巴眨巴眼睛，仿佛是没听懂。于是赛维把话重复了一遍：“他说，娘生了急病，今早没了。”
她口中的“娘”，指的是他们的亲生母亲，马家二姨太。作为一名母亲，二姨太乏善可陈，并不能成为ฦ儿女眼中的榜样；可母亲毕竟是母亲，所以胜伊一听，也僵在了当地。
“不可能。”他气息微弱的说：“娘的身体一直都好，怎么会忽然病死？不可能。”
然后两ä人抬起袖子一抹眼睛，一起嘤嘤的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