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后靠在马英豪的怀里，一点一点的往下蹲。屁股着地之后他一垂眼帘，才发现马英豪的右腿瘸上加伤，皮靴的靴筒被炸烂了，里面的皮正血淋淋的翻着。
白琉璃还摆着他的阵法，但是鼓不敲了，经也不念了。臃肿的上半身向前趴伏在地，他看起来正是乱ກ七八糟的一大堆。他不理睬无心，无心也不说话。拿出一个罐头切开铁皮，他慢慢的吃，一边吃一边想小健，想到最后出了神，含着一口牛忘记了咀嚼。
众人一拥而上，拼了命的撞向房门，一分一毫也不敢退让。事实证明，步枪对于蛇人是毫无作用的，冲锋枪对它也只能是“扰”，做不到“伤”。唯一有效的武器就是手雷，但是空间狭小，手雷不能任意使用。
无心警告似的向他竖起一手指：“你小心点，蛇人可是决不能触碰的。”
“不行。”他斩钉截铁的说道：“她必须下。”
无心对着他吹出一口热气：“你看我，我就是个孤魂野鬼。孤独一天两天没关系，一辈子两ä辈子也没关系，可是没头没尾的一直寂寞着，就难熬了。你要是愿意，我可以让你魂飞魄散，像其他人一样。”
小健血淋淋的飘在树林里，声音在无心的耳中响起：“我害怕。”
赛维心事重重的吃了伊凡递过来的列巴饼。她不大喜欢熊油的气味，列巴饼也是酸溜溜。一口接一口的咬嚼着，她想自己一家要把小野人吃空了。
细嫩的皮肤绷在条条肋骨上，寒风掠过了她的膛。两只|房乃是似有似无的写意画，唯有|头受了寒冷刺激，鲜红的翘成两只小钉头。小黑熊直立着停在原地，对着赛维愣了一愣，而伊凡趁机钻进仙人柱，找出了他的猎枪和弓箭。
无心感觉她许久都没有理睬过自己了，于是连忙点头：“对，没错，应该逃。”
香川ษ武夫犹豫了一下，没有多说。无心莫名其妙的揣了三只手雷，知道赛维此举必有所为，不过当众也不能ม问，便一言不发的跳入了竖井之中。
他没想到เ地堡下面居然还有一层，当初ม金子纯也不曾提过。一挺身爬起来站稳了，他慌不择路，沿着楼梯向下疾行。落脚之处由平整渐渐变得崎岖，水泥台阶越往下越是糙，最后索断崖似的没了路。无心停在最后一级台阶上，横了心纵身一跃。只听“咕咚”一声，他结结实实的摔在了黑土地上。
胜伊也哑着嗓子开了口，声音低得像耳语：“无心，我们不想死，我们想回家。”
白琉璃微微偏过了脸，如梦方醒似的呻吟了一声：“嗯？”
小柳治一皱眉头，出于对好朋友的关心，决定回到เ天津之后，立刻逼着他和佩华同居。不甚自在的清了清喉咙，他换了话题说道：“白琉璃不见了。”
他尖着嘴巴，吃了一口热气腾腾的米饭：“宝贝到底是从哪里挖出来的，老挨刀的自己้都说不清楚。反正就是好一顿ู打仗，几乎ๆ杀光了一个部ຖ落，才把宝贝抢到手的。”
马英豪甩开了小柳治的手，拄着手杖慢慢的走向了黑暗：“无心，看什么呢？”
小柳治向她一鞠躬，身上一丝军人的犷悍气都没有，笑嘻嘻的只是温和。他把余下三人留在原地，自己้一个人往山下跑。而赵半瓢处在等待的期间，无所事事，就回头对着无心一挥鞭子：“你过来。”
话音落下，一辆小汽车开到了门口。一名日本军官下了汽车，用日本话对马英豪打了一声招呼。马英豪一边回应，一边拉着无心的手往外走。碰触无心的感觉很刺激，因为ฦ他得时刻提防着无心咬人。他的左ุ手直到เ现在还包着一层薄薄的纱布，纱布下面，是个ฐ结了血痂的牙印。
马老爷本不理会——他现在很闹心，天下人死绝了，也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马俊杰显然是真疼了，两条腿在床上一蹬一蹬：“呜……我叫小健，我的身体被大汽车撞坏了，所以才借了马俊杰的身体用……”
三人进入密室之后，小柳治对着一缸血水死蛇，又是很不赞成的一皱眉头；同时看见马英豪把扔在屋角的一件军大衣递给了无心。军大衣是小柳治偶然落在马公馆的，落下之ใ后就被马英豪据为己有，他来要也不给他了。
马英豪没有接受他的死蛇，拄着手杖自顾自的离去了。他索然无味的松手向下沉去，不能ม总在水里泡着了，他想，他得设法逃生。
马英豪不喜欢打持久战。他活了三十来年，一直处于备战状态，如今终于正式开战，他真想痛痛快快的速战速决。对于不听话的无心，他自有一套刑罚。当然不是深牢大狱里的老一套，他可没有耐去做行刑é人。
马英豪和小柳治的眼睛登时一亮，但是谁也不敢向下伸手去接。
三人走到半路，迎面正看到前方一条斜路上走出了马俊杰。赛维现在见了他就烦，冷着脸不理不睬。而他驻足扭头，向二姐三哥望了一眼，然后默然无语的后退一步，等到他们走近了，便自动汇入了队伍。
随即他笑了一下：“其实也没什么。诅咒而已，不犯它的忌讳不就得了？”
马老爷手不闲着，一下一下的着自己的大腿，眼皮也垂下去，不肯正视儿女妻妾们的眼睛：“我们马家，是有一点秘密。上一辈曾经在关外谋过生活，机缘巧合，就弄到เ了一批财宝。财宝是什么？不好说，因为ฦ我没有亲眼见过，听你们的爷爷讲，无非也就是些古董金玉之类，值钱一定是值钱的，但也仅仅只是值钱而已。”
胜伊不知道父亲接下来还会有什么惊人之语，单是看马老爷翘着兰花指捏勺子搅咖啡，就已经有些承受不住。而赛维知道他不堪大用，于是三言两ä语的，把他和无心全支走了。客厅里彻底变得空荡，她把脸一板，忽然低声说道：“爸爸，我有重要的事情和你讲。我知道你旅途辛苦，可是不讲不行。我们到เ你书房里去，好不好？”
马俊杰垂头沉吟片刻，忽然又道：“宝贝是爷爷在关外的什么兴安岭里发现的，说是当初为了抢宝贝，爷爷带着人打了好多仗。当地的萨满在宝贝上施了咒，也可能ม是下了毒……爸爸也说不清楚，总之宝贝不能ม见天日。见了天日，就要发生坏事。”
赛维扭头向窗外看了一眼，然后向前挪了挪，把声音压到了最低：“家里有什么秘密，谁都可能ม不知道，但是爸爸一定知道，没错吧？”
无心答道：“明天晚上，你和赛维去看戏，我留下来看家。赛维要是不愿意，我帮你劝她。”
正在他自娱自乐的做研究时，院内忽然来了客人。他隔着玻璃窗向外望，就见来者裹着一件簇新的长披风，袅袅婷婷如入无人之境，正是马家的四小姐。二小姐三少爷不在家，丫头们乐得躲在屋子里偷懒，院子里空空荡荡，于是四小姐手里捏着几张花花绿绿的票子，站在院内娇声叫道：“三哥，在吗？我来给你送几张义务戏票。”
赛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我现在和你谈的是感情问题，不是阶级问题。”
赛维登时瞪了眼睛：“去花园？多么危险，不要去了！”
赛维就是不让八姨太下葬。谁想埋八姨ถ太，将来谁就去向马老爷做交待。大家都是下人，谁敢负这种不清不楚的责任？于是一番安排过后，八姨太被运去医院，冷冻住了。
胜伊随即接道：“我看就是在花园里。”
怪物痛苦不堪，然而硬是不死。口中ณ的血腥气越来越淡了，趁着舌面伤口还在，无心无计可施，索横下了心，一口向下咬中ณ了怪物的头顶。而在赛维和胜伊的惊呼声中。怪物猛一打挺，随即一条滑溜溜的细长身体滑出八姨太的脖腔子，彻底露出了本来面目，也看不出它到底是个什么เ，正是介于蛇和虫之间。
胜伊看了男人就烦，包括马俊杰这个小男人，只感觉无心还算顺眼。马俊杰前脚๐一走，他后脚๐就嘀ถ咕上了：“什么东西，鬼头鬼脑！怪不得连八姨娘都不疼他，我看他本就是让个老鬼上身了。”
正当此时，白琉璃已经停了动作。左手捏住右手中指，一铁针从指甲缝中ณ慢慢伸出。随着铁针一起出来的，是滴滴答答的黑血。
赛维和胜伊再迷茫，也看出问题了。三人挤到床上，开始嘁嘁喳喳的谈话。赛维说道：“肯定是娘画的，看看，用的还是眉笔。”
无心饶有兴味的审视着眉笔，看过眉笔之后，发现镜子下方的缝隙里并不干净，凝结着白色的粉渍、黑色的笔芯碎屑、红色的胭脂末子。而一道黑迹划过宽宽的镜框，显然也是眉笔所留。
无心轻声又问：“你们能ม逃，谁不能逃？”
赛维一听他是要把无心当狗养，登时心里生了气，想要找出辛辣词语教训教训他，可是“浪蹄子”三字还未出口，前面房门一开，无心笑模笑样的走出来了。结实糙的工人裤穿在他身上，倒是很有一点款式，上身背带下面是胜伊的旧衬衫，衬衫的肩膀有点窄，所以领口的纽扣就没有系，露出一小块干干净净的白皮肤。
无心微一摇头，笑而不语，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大少爷没有得到明确回答，又不好追问，于是自我介绍道：“敝姓马，马英豪。”
三件事情，让二姨太写了个颠三倒四；末尾她又强调了一句：“不要回家，钱不够用，娘贴补给你们。”
无心卷起布幌子夹到腋下，然后站起来对着马家姐弟说道：“我不脏，绝对没有虱子跳蚤。”
猛然扭头望过去，随着电灯恢复明亮，人影却又消失无踪。赛维攥着一沓子钞票，张着嘴转向了胜伊。胜伊伸长了他的细脖子，一双黑眼睛睁得又圆又大：“姐，我们是不是……看见了什么？”
天黑之ใ后，顾大人通常会带着一份热饭热菜回来。无心在成长的阶段里总是胃口惊人，顾大人叼着烟卷靠墙站着，看他捧着海碗埋头大嚼，就不由得想起了天津岁月。那时候他和月牙心惊胆战的怀着希望，一天一天的把个怪物养成了人形。一颗心忽然不可思议的柔软了，他不假思索的开了口：“别成天愁眉苦脸的了，等你长齐全了，我再给你找个媳妇。老子有钱有势，别说你模样还不赖，就算你长成狗头蛤蟆眼了，我照样能给你弄个黄花大姑娘！”
顾大人愣了三秒钟，然后声大气的骂出了两ä个字：“！”
行尸的目标，显然就是他所栖息的大树。而无心抬眼向前，看到เ了行尸后方的岳绮罗。借着稀薄黯淡的晨光，他看到岳绮罗也在仰脸凝视自己้。
岳绮罗坐在猪头山中的密林里，仰起头可以可见漫天星辰。张显宗远远的躺在一丛荒草里，因为自惭形秽。
无心经过了无数次的生离死别，可每次的主角对他来讲，都是独一无二。让他彻底忘记一个人，也许只要一天，也许需要一百年。
片刻๑过后，小姨太太安静了；镇长方才倒在一旁，如今也安静了。
房屋可能是位姨太太的卧室，里面收拾得花红柳绿挺热闹，并且带着一股子隐隐约约的脂粉香。月牙捧着一杯热茶坐下了，有点不自在：“今天就住在这儿了？”
无心守着一笸箩碎烟叶，抽完一袋再装ณ一袋。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他对顾ุ大人笑道：“是，我的确是这样的人。”
无心又回了一趟山中，发现入口的巨石泥土都无变化，显见洞口一直是个封锁的状态。他不能入洞去确认岳绮罗的死活，可是不确认的话，又不放心。围着大石头左ุ转右转，他认为自己上午逃得十分成功，堪称毫无痕迹。如果再次进洞，也许反倒会弄巧成拙。
让张显宗拎过马灯，她蹲下仔细查看了尸首。看过之后，她承认无心所言非虚。
一团柔和的白光颤巍巍的离开了白琉璃的身体，无心仰起头，知道白琉璃死了。
白光像一轮太朦胧的月亮，闪闪烁烁的停在半空。
无心望着白光，轻声说道：“你别急，我知道地堡里有个大水池。我先去给你洗个澡，然后继续去挖地道。我不会再骗你了，一定好好的风葬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