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提出“字大”要求的人，不少。
反问一：你怎么面对自己的“老”？我是说，作为一个有名的作家，渐渐接近六十岁──你不可能不想：人生的前面还有什么เ？
“在人生竞争的跑道上，跑得不够快就会被淘汰。”我细细咀嚼著这句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好像考卷打开猛然看见一个ฐ从没见过的全新考题，一时不知要从哪里说起。
轮到我们走进去。一个高高瘦瘦的音乐่老师坐在钢๐琴旁。
这是一个公共艺术了，一个ฐ镀了金色的李小龙雕像，在城市的核心。安德烈，你曾经质疑过，墙上挂着木雕天使是艺术还是kitsch(一般译为“劣质品”)？那么我问你，这个ฐ莫斯塔的雕像，是艺术还是kitsch？
然后我想到另一个跟艺术碰撞的经验。你记得去年我们一起去看usic音乐่剧ຕ？它在香港被翻译做“仙乐飘飘处处闻”，在台湾是“真善美”，风靡了全世界之后又迷住了整个亚洲。“i”的曲子人人上口，“小白花”(edelweiss)的歌人人能哼。在英国，它流行到什么เ程度你知道吗？据说在冷战期间，英国政府的紧急战时措施ๅ手册里甚至说，如果发生核战，usicນ的音乐来“安定人心”。
问题一：你最尊敬的世界人物是谁？为ฦ何尊敬他？
有很多人，不管是耶稣还是孔子，都影响了人类，但是，你怎么เ可能把他们的重要性拿来评比？这本地摊上的廉价书，把穆罕默德放在耶稣前面，理由是，穆罕默德靠一己之力去传播了信仰，而耶稣依靠了圣徒彼得的帮忙。笑死人，能ม这样来评分吗？再说，你又怎么把莎士比亚和孔子来比对呢？
几天以后，我到她家去看完成品：在一个ฐ黑色的大纸箱上贴着三张照片，照ั片上是三个不同的角度去看电å线杆，然后有一条红丝线辗转缠绵绕着电线杆，最后浮现一个歪歪斜ฒ斜的字：y好，mm，你告诉我：你的品味是什么？
我坐在电脑前给你写信，一面听音乐。你看见的我是这样的：穿着牛仔裤ไ，一件红色的polo衬衫，脚上是暗红色的跑步鞋。鞋子和上衣是暗暗谐调的。衣服裤子都有点宽松感，因为今天是懒洋洋的周末。两ä个好朋友正在厨房里做晚饭，在这之前，我们在阳台上晒太阳。早上起床的时候，就知道今天是个宽松舒适的日子，所以挑选的衣服，就是宽松舒适的衣服。早ຉ上起床以后，我大概需要总共半小时来打理自己，其中大概10่分钟花在浴ภ室里，20่分钟花在衣服的考量上。然后我们来看看你：你大概也需要半小时，但是我猜刚ธ好相反，你需要20分钟在浴ภ室里洗头洗脸擦乳液什么的，但是只花10่分钟穿衣服。作家妈妈，你是这样的没错吧？还有买衣服。你的衣橱蛮满的，我的衣橱却很空——跟你的比起来。这是因为我们的购买行为ฦ很不一样。你买衣服是随兴所致的，走在路上你看见哪一件喜欢就买下来，买回家以后很可能永远不穿它。我跟你相反，mm，我“深思熟虑”怎么穿怎么配，然后在完全清楚自己缺什么เ的时候，才去寻找那特定的某一件衣服。结果呢，我们花在衣物上的钱和时间其实是一样的，差别在于，我的是专注精选的（而且比你的通常好看1้00่倍），你穿衣服，哈，有时候我觉得，你就是披上一个装马铃薯的麻布袋或者盖上一条地毯，那美学效果也差ๆ不多！
伦敦──七百四十万。
相对之ใ下，香港人是为ฦ什么上街？难道不是为了自己้最切身的问题、为了自己้的自由、为了自己的孩子的未来？为了自己้，却也只有二十五万人站出来──你能ม说这是“不错”吗？
我们在谈的这个所谓“咖啡馆”，当然不只是一个ฐ卖咖啡的地方。它是一个“个人”开的小馆，意思是，老板不是一个ฐ你看不见摸不着的抽象财团，因此小馆里处处洋溢着小店主人的气质和个性；它是小区的公共“客厅”，是一个荒凉的大城市里最温暖的小据点。来喝咖啡的人彼此面熟，老板的绰号人人知道。如果因缘际会，来这里的人多半是创作者——作家、导演、学者、反对运动家……那么咖啡馆就是这个ฐ城市的文化舞台。
你还不知道的是，香港文人也没有台北文人“相濡以沫”的文化。文人聚在一起，一定是有目的的：谈一件事情，或是为一个ฐ远来的某人洗尘。目的完成，就散，简直就像“快闪族”。
m：你从来不给乞丐钱？
菲：可是你如果在香港就应该给。这里的乞丐是活不下去才上街的。
你有一个“家”，而这个“家”是克伦堡小镇，安德烈，这不是偶然的。这要从你的母亲开始说起。如果你用英文le一下你母亲的履历，你会发现这么เ一行描述：“生为难民的女儿，她于1952๐年出生在台湾。”难民，在英文是“庇护民”(g)。所谓“逃难”，中文强调那ว个“难”字，德文强调那个“逃”字。为了逃离一种立即的“难”，“逃民”其实进入一种长期的、缓慢的“难”摒弃了乡土、分散了家族、失去了财产、脱离了身份和地位的安全托付、被剥ຓ夺了语言和文化的自信自尊。“逃”，在“难”与“难”之间。你的母亲，就是20世纪的diaspora的女儿。
她给你一个家，深深地扎在土地上，稳稳地包在一个小镇里，是因为她希望你在泥土上长大；希望你在走向全球之前，先有自己้的村子；希望你，在将来浪ฐ迹天涯的漂泊路途上，永远有一个不变的小镇等着接纳你，永远有老友什么都不问地拥你入怀抱。她不要你和她一样，做一个灵魂的漂泊者那也许是文学的美好境界，却是生活的苦楚。没有人希望她的孩子受苦，即使他可能ม因为苦楚而成为比较深刻的艺术家。
有一棵椴树
做过甜梦无数……
11灯节的灯熄了。
叙利亚提议要逐步从黎巴嫩撤兵，伊朗声言要继续发展核武，好不容易被抢救释放却又被美军枪击的义大利女记者认为美军是蓄意射杀，联合国发表新的报告，估计二零二五年非洲可能有八千九百万艾滋病患者，北刚果的部落屠杀进行中ณ，莫尔多瓦今天国会大选，但是反对派指控现任总统垄断媒体，做“置入性行销”，而且用警察对付反对党，是最独裁é的民主……
每一次痛苦都很真实
1998／9／20，午夜手记
挑的东西有多重？
一天挣多少钱？
他忿忿地说：“八点不到，根本还没上课，老师都还没来，为什么不可以听？”
他马上翻出了校规，果然，条文写的是“不许在学校范围内”。好了，没戏唱了。
且，她以为ฦ全世界的国家都是四面环海，走不出去的。
20่04๒年1้1月01日
安：从小学就教，教了又教。我问你，球赛散后，马路上晃过来五十个ฐ美国人，大叫大唱“美国第一”，“美国万岁”的时候，你会想什么เ？
安：对。如果这样晃过来的是德国人呢？
朋友们，已๐经能ม自由á地拥抱“德国”这个概念吗？或者，因为ฦ历史给了你们“过度肿胀的”罪感和耻感，押你们远离“德国”这个ฐ概念，反而又造成另外一种不安和尴尬？
一天比一天亮。孩子，答应我，踢完球满头大汗时，不要直接吹风好吗？
“杨泽，朱学勤，马家辉，王安忆，你要不要上厕所？”
菲利普看着我阴晴不定的表情，说，“怎样？”
我很不甘愿地回答说，“不会。”
他就乘胜追击，“好，那你为什么要问我上不上厕所呢？你是怕我尿在裤子里吗？”
我们之间的矛盾，安德烈，我想不仅只是两代之间的，更多的，可能ม是两ä种文化之ใ间的。
我常常觉得你们兄弟俩在和我做智力对决、价值拔河。譬如你的中文家教来到เ家中，我看见你直接就坐下来准备上课；我把你叫到一旁้跟你说，“安德烈，虽然你的家教只比你大几岁，你还是要有一定的礼节：给他奉上一杯茶水，请他先坐。他离开时，要送客送到电梯口。”你显然觉得太多礼ึ，但你还是做了。
我也记得，譬如住在隔壁的好朋友陈婉莹教授来到家中，你看她进来，对她说了声“嗨”，还是坐在椅子上读报。我说，“不行，再熟她都还是你的教授，在中ณ国的礼仪里，你要站起来。”你也接受了。
我们之间，有很多价值的交流，更何况，德国的传统礼节不见得比中国的少，欧洲社会对亲子关系的重视，不见得比亚洲人轻，对吧？
可是，昨天发生的事情，还是让我难以消เ化，隔了一夜还觉得郁结在心中。
你和菲利普到上海来做暑期实习，我也兴高采烈地把自己的研究行程安排到เ上海来。一个ฐ做母亲的快乐想象：母子三人共处一室，在上海生活一个月，多幸福。让我来引导你们认识中国大陆，多愉快。
我怎么เ会想到，你们的快乐想象和我的刚ธ好相反。
你说，“我好不容易可以有自己้的独立空间，为ฦ何又要和妈住一起？而且，难道以后我到เ某一个城市去工作了，做妈的都要跟着吗？”
十八岁的菲利普，刚从德国降落，天真的眼睛长在一百八十四公分的身躯上，认真地说，“我不要你牵着我的手去认识中ณ国大陆——因为你什么เ都知道，什么都安排得好好的，但是，真正的世界哪里能ม这样。我要自己去发现中国大陆。”
我听见自己可怜巴๒巴的声音说，“难道，连一个周末都不肯跟我去玩？青岛？苏州？杭州？”你们眼睛都不眨一下，异口同声说，“妈，你能不能ม理解：我们要自己้出去，自己้探索？”
安德烈，我在面对你们的“欧洲价值”，心里觉得彻底的失落。可是，转念想想，你们俩，是否也在努力抵抗你们母亲身上的某些“亚洲价值”而觉得“有点累”呢？
昨晚，我一个ฐ人去散步。从梧桐树夹道的兴国路一直走到เ淮海中路，月亮黄澄澄的，很浓，梧桐的阔叶，很美。我足足走了一个小时，然后，叫车到你俩丽园路的住处，看见你们自己洗好的衣服袜子凌乱地散在沙发上。我想，“不行，我也不能帮你们清理家里。”
在沉沉的夜色里，菲利普送我到大马路上搭车。他忍受我一个深深的拥抱，然后，大踏步走到马路的对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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