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绮罗摆了个弥勒佛的姿势，歪坐在一张靠墙的长沙发上；似乎ๆ是刚刚午睡醒来，一头齐耳短发乱成无法无天。一手撑在沙发上，一手搭在膝盖上，她抬眼望向张显宗，脸很白，眼睛很黑，薄薄的嘴唇透出淡淡的水粉颜色。
原来出尘子话音未落，忽然横空飞来一物，正掠过了他的头顶。东西“啪嗒”一声摔在地上了，他料得无心在后，应无大事，所以忍痛把阵设完。而后方的无心一把摁住飞来之物，却是一只小怪物叼着半条手臂，不知是被哪位活尸甩了过来。
无心抬手向上抠住了一块突起石头：“看不清楚也没关系，跟着我的声音往上爬！既ຂ然洞里是走不得了，我们就另找道路吧！”
出尘子推开了他，俯身向内看清了深度，又伸手进去推了推石壁，最后直起身摇了摇头：“不行，太危险了。子弹未必能够穿透石壁，反倒很容易引发跳弹伤人。”
三言两语的交谈过后，出尘子咬破舌尖，连血带唾沫的在纸符后面舔了一大口。把纸符交给无心，他把贴身藏着的勃朗宁小手枪也拔出来了。忙里偷闲的重新扎好马尾巴辫子，他双手握枪，提起了神。
出尘子伸手一指他的背影：“好哇，你敢呵斥本道爷！你——”
洞通坑，坑藏洞，而且不见天日，怎么想都是危险地方แ。可无心随着出尘子入了洞，发现周遭除了潮湿之外，不但没有虫豸，甚至连条冬眠的蛇都不见。出尘子爬着爬着，从怀里出一张纸符贴上了洞壁。无心听他隐隐的又喘起来了，忽然怀疑是空气有了变化，连忙向前问道：“道长，你感觉怎么样？”
无心继续盯着他：“不信你的徒子徒孙，信我？”
岳绮罗看了他一眼，感觉他好像爱上自己了。张显宗本来也算丁大头的心腹兄弟，不过后来的事实证明丁大头旅长是自作多情，因为张显宗在得知内幕真相之后，毫不犹豫的抛弃丁旅长，追随了岳绮罗。张参谋长没老婆没孩子，生平最爱小姑娘，逛窑子时专挑十三四的睡。岳绮罗倒是没和他谈过感情，不过他见了岳绮罗就双眼发直，是个ฐ从心眼里往外使劲的模样。
几分钟็后，三个人蹲成了一圈。顾大人深深的吸了一口香烟，然后用橙红的烟头点燃了中央一管烟花的引线。五颜六色的小火星窜了出来，不高，可是五光十色的很持久。顾大人冻得耳朵鼻尖通红，很得意的问道：“漂亮吧？”
翌日清晨，月牙正在院子里扫雪，顾大人披着旧ງ棉袄出来了，向月牙要热水洗漱。月牙伸手一指厨房，让他自己去拎热水壶，顾ุ大人一边走一边瞄了她一眼，心想月牙的屁股越来越大了。
老帅正对着坑里的骨头唉声叹气，听闻此言，立刻答道：“法师，您快给我讲讲。”
十二姨太的脸上没有表情，但是语气有了变化：“干什么เ？”
大太太人老珠黄，常年不受老帅的宠爱，然而在家中颇有权威，能够镇住她眼中ณ所有的小狐狸。往日帅府里处处灯火通明，大人笑小孩叫，直到深夜才能寂静；如今各院也都亮着灯，但是只剩几名壮年的男仆看家，往昔的快活空气是一丝都没有了。
月牙甩不开无心，惊讶的扭头望向顾大人：“你原来不是有五个小老婆吗？”
无心摇了摇头：“少废话，赶紧滚，否则我让你魂飞魄散！”
厨房里传出了月牙的声音：“马上就熟，不耽误你们出门。无心也起来了，你进屋等着吧！”
月牙想了想，一颗心悬起来不落地：“他刚长好……我刚才看他耳朵眼里还有白毛呢，一身皮也嫩得像水豆腐似的，能出门吗？”
无心扯起棉被盖住了身体，改用柔和的男低音寒暄：“红枣甜不甜？”
顾大人走起路来龙行虎步，眼看快要到门口了，他脚步不停，同时下命令道：“月牙，给我开门去！”
屋里摆着一台手摇式的留แ声机，另备着一打唱片，都是京戏。月牙听了一段戏，无情无绪的又叹一声，只希望无心快点长。
处处都是人，人人都说话，正好凑成个人声鼎沸，开锅似的没一处清静。月牙自从下了火车，不知怎的，嗓子还变细了，挣命似的在后方问道：“顾大人，咱们去哪儿啊？”
针ฤ线活做久了，月牙放下针直起腰，抬头唤道：“顾大人，你说——”
月牙看了看手腕创口，发现骨头虽然依旧白生生，里面的红表面却像是结了一层透明薄膜，轻轻一捏手掌，手掌好像也厚了。
无心没想到自己้会“活”在了一只手上。夜里一枪打上手腕，他就感觉天旋地转。等到เ清醒过来之时，他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手。手是落在了路边的草丛里，手指很灵活，让他可以到处走。从一只手长成一个人，所需时间不会少；所以他打算先回青云观报声平安，然后再找个地方藏起来慢慢成长。但是一只手堂而皇之的在路上走，显然是不大合适，况且从文县到青云山路途遥远，恐怕路未走完，他已经不知变化成什么怪样子了。
然后她转向了井口：“大哥——”
无心抬起双脚蹬着井壁，将身体赤条条的晾在了阳光下寒风中：“我不爱你。”
无心进了顾宅后院，就见院内地上血迹斑斑，而通往前院的院门口赫然也横了一副小棺材。无心侧耳倾听，发现棺材里面传出了细微声响，仿佛有人在里面翻身。太阳刚刚ธ下山，大概后门的小鬼先跑出来，前门的小鬼却是个慢子。镇守后门的是个小男ç孩，按理来讲，前门值更的就该是个小女孩。对着小棺材迟疑了一下，无心忽然起了怀疑ທ。太师祖善用阵法，太师叔祖也不该弱。小黑棺材摆得前一副后一副，会不会也是一种阵法？如果阵法被人破了，设阵之人是否会有知觉？
出尘子松了手，一甩袖子背对了他：“闹鬼又当如何？”
顾大人沉着脸上前一步：“我想的是女人，不是死人！你不是个人，可我是！无心，我把你当兄弟看，可是你把我当猴子耍！你躲在床底下看我干一个死人！”
顾大人回了房间，漱漱口又梳梳头。等到天彻底黑透了，隔壁房里的无心和月牙也睡下了，他脱了身上的棉袄，神神的推门进院逛了一圈，随即大模大样的走到เ女客门前，抬手就敲：“哎，你怎么就睡了？起来起来，要烟不要？”
无心拽着月牙跟上了顾大人：“洞里的金子还要不要了？”
顾大人回头一瞧，就见后方不远处浮现出了白色影子，一张脸上描出木然的笑眼笑嘴，正是纸人！
不料顾大人随即又来了一句：“小白脸子是占便宜，说弄个老婆就能弄个老婆。”
出尘子讲完这一段故事，扭头望向了无心：“是谁破了我太师祖的阵法？”
话音落下，前方忽隐忽现的飘出了白色人影，正是纸人追踪而来。车夫坐上车去，显见是害怕了，挥着马鞭不敢出声，而出尘子嗤之以鼻，声若洪钟的说道：“不必怕，走！”
猪头山下一带的县镇，近些年除了增添铁路火车之外，几乎没有大的变化。无心沿着小路走在黑夜中，心里想起了许久ื许久之前的往事。往事之中的他还带着一条假辫子，搀着玉儿走在这条路上。左ุ邻右舍的闲话越来越盛了，于是他们决定躲进山里去生活。玉儿老了，走不多远便要喘气，他弯腰背了玉儿往前走，心里知道再过些年，玉儿就会死了。
此言一出，洞内登时恢复了安静。月牙和顾大人全服了无心——把鬼都骂老实了！
顾大人的头上立时出了一层冷汗——前面走着的是月牙，那自己手里拉着的人又是谁？
与此同时，顾大人正在买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