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的回了头，登时发痒痒的竖起了一片。无心正在跑向自己一方，八姨太跟在他的后面，竟然如蛇一般趴在地上，快速的游动追逐。而无心抬头见姐弟二人全在岸边吓傻了眼，就急得大声吼道：“别等我，快上船！”然后回身一脚，他狠狠的踢中了八姨太的额头。
房门一开，胜伊进来了。
他的怪异形象，还不足以让负有重任的小柳治出手相救；小柳治之所以在他身边停了脚步，是因为听见他在用日本话喃喃自语，一岁如何如何，两岁如何如何，仿佛是在讲述谁的生平。
胜伊的嘴没有赛维伶俐，干起细致活，却是一双巧手。搜查过玻璃橱后，他转而蹲在了梳妆台前，无声无息的把小抽屉整个拉出来放在了地上。翻着翻着，他忽然轻声开了口：“娘的东西，被人动过了。”
胜伊抱着毛毯，凑到了赛维身边：“姐，我不出去睡了。咱们三个谁也别走，一起混到天亮吧！”
赛维挑着小脖子，细着嗓子“唉”了一声：“四妹你可别乱讲。你肯陪着我们不幸，我们没有意见，可是举头三尺有神明，万一真连累了五姨娘可怎么เ办？做人子女的，孝字当头，可不能有口无心的胡说哟！”
胜伊还记着一杯茶的仇，在饭桌上瞄着无心：“你到底还是不是和尚了？又向我姐献殷勤，又吃！”
夜色深重，她双目炯炯的不能闭眼，念头一会儿一变：“能ม不能托人给他找个ฐ小职位呢？五姑父是彻底的浪荡子弟，他和五姑父还不一样。五姑父在家横草不拈竖草不动，他比五姑父勤劳多了。”
赛维的各方面都是高不成低不就，又是一直在女校里面读书，异的朋友几乎没有。无心对她有了一点好意，她立刻就感觉出了。把冰凉的玻璃瓶子放在菜台上，她极力想要把红肿的眼睛睁大，鼻音浓重的答道：“我想兑一点热橘子水喝。”
胜伊用胳膊肘一杵赛维，触到了赛维的肋骨：“姐，你看见没有？他说自己会捉鬼。”
然后把手伸进怀中，他出了一张纸符。轻轻一拍电灯开关，他在骤然降临的黑暗中捏住纸符两端，“嚓”的一声撕成两半。一股子寒气随着破裂ฐ声音窜上他的鼻端，他的小喽啰在黑暗中幻化出了影子。
“怎么样？”他开口问道：“还疼不疼了？”
可是在向前扑倒的一刹那ว间，她回手用力扯住了无心的衣袖。未受伤的好手显出了从未有过的灵活，手指顺ิ着衣袖攀上小臂，她把毕生的力量全用在了手上。在无心扬手拔刀之前，她锐声叫道：“一起走吧！”
纸人是不足畏惧的，一把火便能把它们化为灰烬。而地上的张显宗抽搐成了一团肮脏ู的骨。刀刃上浸染了无心的鲜血，破了岳绮罗施加给他的所有符咒。黯淡的魂魄忽然明亮了，回光返照之后，便是一场痛苦的魂飞魄散。
咽下馒头又拍了拍手上的渣滓，无心向后依靠上了一枝杈。暖屋子热被窝都不再有了，他从怀里出一张小小的照片。照片上的他和月牙欢天喜地，肩膀挨着肩膀，脑袋抵着脑袋。月牙说他比自己照得好，如果梳起小分头，会像电å影明星；月牙还说以后每年都去照一张合影，一张一张攒起来，倒要看看自己咋变成个老太太的。
月牙听出了他的动静，于是又开了口：“顾大人……”
月牙累极了，一动不动的答道：“去吧，把衣服穿好了，夜里风凉。”
一行人到了猪嘴镇，先前租住过的房子还锁着大门，显然里面没来新房客。月牙贴着宅院的后墙往下挖，从深处挖出一只破瓦罐。瓦罐沉甸甸的，里面正是大洋。
月牙又道：“肚子疼也没事，往肚脐眼里抹点烟油子就好了。”
出尘子猛然扭头望向了他：“什么เ？”
无心背对着她问道：“不叫我大哥了？”
月牙费了死力气，天天纳鞋底纳得咬牙切齿。晚上屋里点了油灯，顾ุ大人和无心坐在炕上玩纸牌，她不加入，恶狠狠的用大钢๐针往鞋底里戳，把线绳拉的嗤嗤直响：“给顾大人做一只鞋的工夫，够我给无心做一双了。”
门窗关得很严，房内的臭气并没有浓烈的扩散出去。天黑之后卫兵撤走了，张显宗拎着一只铁桶出了门。
然后他把枪又拿起来了，想要击，但是两眼发花，手也哆嗦。与此同时，无心和张显宗已๐经厮打到了院角。院角堆着一座小小的柴禾垛，无心一脚踏上柴禾，随即一跃而起，竟然是窜上了张显宗的肩膀。双腿夹住对方的脖子，他一弯腰，正好紧紧搂住了张显宗的脑袋。张显宗的面孔埋在他的腹之ใ间，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了。发了狂似的转身冲向院墙，他一下接一下的往墙上撞，想要把无心撞下来。而无心的后背接二连三的磕在坚硬的墙壁上，有心扭断ษ对方的脖子，可是腰间枪伤疼得厉害，让他几乎使不上劲。
顾大人和月牙强行没收了无心的利齿和刷子。利齿和刷็子被扔进了溪水里，顾大人和月牙一左一右握了无心的手，左右夹攻的把他押回了营房。两人都对他的行为深恶痛绝，顾大人发出恐吓，说无心如果再敢做出类似行为，就把他的爪子剁掉；月牙立刻发话：“你别ี吓唬他！”然后一扯无心的手臂：“听见没有？再也不许你往家里带怪东西，否则ท我先挠死你。”
无心双手把水壶放在炕桌上，然后笑微微的点头哈腰，恭而敬之的扯着顾大人退出去了。
信件从青云山出发，一天之后便进了天津卫，且被邮递员顺着门缝塞进了院内。院子里面没有人，因为无心带着月牙去北京了。
屋内的炉子烧得很旺，顾ุ大人只感觉自己้满腔烈火，燥热的恨不能一个ฐ猛子扎进水缸里去。伸手向旁一，他没到女人，就睡眼惺忪的自己้爬了起来，想要去找水喝。不料一脚伸到床下，他眨了眨眼睛，发现地上扑了个人影子。
卫兵领命去牵马，可是挑来选去，军马全都高大威แ武，不合岳绮罗的意。后来卫兵福至心灵，弄来了一头小毛驴。毛驴背上鞍辔齐全，正是一头时常出城、见过世面走过长路的好驴。
无心声音很闷的答道：“疼。”
张显宗探头望去，就见她生着两ä排整整齐齐的小白牙，里面有一颗白中透出隐隐的一点黑，似乎是蛀了，不过他不是医生，也不能ม确定。
两个人在石头洞石头山里爬滚打了将近一天一夜，衣服里面藏些碎石也是正常。出尘子懒得去瞧，弯腰一脱裤ไ子，从裤腰里又滚出了几粒石子。看着无心蹲在地上专心致志的捡石头，出尘子把嘴一撇：“石头有什么玄妙吗？”
无心又问：“既然如此，为何最后又把洞口封起来了呢？”
洞里涂ิ了新鲜的人血，对他来讲，正是一种刺๐激。踉跄着走到เ洞前弯下腰，他把双手伸进洞内，拼命抓挠起了染血石壁。出尘子不敢分心多看，专心致志的调理内息，想要多支持一阵。而无心就听洞内传来了窸窸窣窣的细微声音，片刻过后，男尸开始伸头向内探入，然而宽阔的肩膀竟然卡在了洞口。无心就见男尸的肩膀渐渐变形，竟是男尸不知疼痛，强行挤了进去。一阵连续的闷响过后，男尸的肩膀益发深入，同时从洞口四面的缝隙中溢出了脑浆骨，显然是男尸已经将自己的脑袋撞碎了。
无心微笑着看他：“如果你有志于学，我可以给你介绍个好师父。你太师叔祖——”
情况已经彻底明朗了，出尘子的师父想要自行悟出岳绮罗的本领ๆ，必然不能只是纸上谈兵。不知道他在洞内杀死了多少人，因为他需要魂魄，需要躯壳。岳绮罗在第一世时甚至自杀而死，出尘子的师父既然走火入魔不能自拔，恐怕下场也是不堪设想。尸首和魂魄被阵法分隔开来，想必也是有个ฐ缘由在里面。
无心伸长手臂送出马灯，借着玻璃罩子里的如豆之光，他向内望去，果然看到洞内左右分别ี立着一尊塑像。塑像兴许是不见天日、不受风雨的缘故，居然还保留着一层鲜艳的色彩。
出尘子没有食欲，吃过一口馒头就不吃了：“哼，但愿是我多虑。”
岳绮罗含着糖豆，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
出尘子周身穿戴得华丽璀璨，乌黑长发就垂在貂皮褂子上面，褂子亮，头发也亮。淡然的一点头，他垂下眼帘低声诵道：“福生无量天尊，过年好。”
顾大人哭笑不得：“你啊，一辈子就是个ฐ老妈子的命。我想提拔你当阔太太，你可好，有福都不会享！”
他昂首挺的进了院门，院门一关他就软了，靠着门板咩咩的叫：“月牙，月牙，我回来了。”
“我没有偷人……”她哀哀切切的说：“是大太太陷害我。大太太出的主意，九姨太在老帅跟前煽风点火……老帅打我骂我，用刀子割我……我死得冤枉，我没有偷人……”
在楼门口，无心遇上了老帅和顾大人。老帅已经记住了顾ุ大人的名字，导致顾大人受宠若惊，红光满面。无心没理顾大人，直接对老帅说道：“副官长被十二姨太杀了！”
冬季天短，不知不觉就暗了天色。无心刚刚换上僧袍斗篷，院外就响起了汽车喇叭。把纸符尽数揣进袖子里，无心正了正神色，然后跟着顾大人走了出去。
无心背对着他，抬起手轻轻一摆：“不必。出家人不贪财，若说救苦救难，凭我一人之力，也救不得许多。贫僧今日之所以肯来，全是受了顾ุ玄武所托。老帅想谢，就谢他吧。”
顾大人知道出尘子是真有本领的，所以隔着斗篷一戳无心的大腿，意思是让他打起神，千万别ี给出尘子登场的机会。无心扭头看了他一眼，依旧是不言语。
顾大人一听此言，登时急了：“好哇，当初ม你像条大蛆似的，人见人嫌，是谁天天照ั顾你？我告诉你，我就算是你重生的父母再造的爹娘，你不听我的，就是属核桃的欠打，属黄瓜的欠拍！”
两人亲得有滋有味，无心披着棉被，挺身就要抱住月牙往下压，不料正是情浓之际，院内忽然响起一阵欢声笑语，却是顾ุ大人送他的胖朋友走出来了。
月牙定了定神，然后说道：“顾大人，你把缸先挪我屋里去吧！”
对于月牙，他则是实话实说：“看来师父是真没骗人，现在已๐经有骨头了，虽然不多，但是都挺硬。身上还多了个ฐ眼，不知道是肚脐眼还是屁|眼，反正有了就比没有强，是吧？”
月牙很是惊讶：“白住？”
顾大人踌躇满志的扬起头，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本来我还想把散了的弟兄们召集起来，重新า打回文县；可是经过了几个月的琢磨，我发现就算真把队伍拉起来了，我也不是丁大头的对手，而且文县里面还住着个妖怪，让我去我也不敢去。所以我打算到เ天津碰碰运气，大不了就空手回来呗，顶多是搭点路费，也不算什么เ。”
原来笸箩里面的手，已经手不成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