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墨水的字迹，依然清晰，只是看起来有点陌生。197๕0年，穿着白衣黑裙读女校的mm正在日日夜夜地读书，准备夏天的大学联考。
明天要复习考，我会交几张白卷？说不出是后悔还是什么，或者我其实根本无所谓？大学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世界，要我们为它这样盲目地付出一切？
然而你爸爸那ว一代青年，是天生的自由自在吗？他们的父母，你的祖父母那一代人，不就在德国法西斯的集体意识里过日子的吗？也就是说，你爸爸和我所源出的背景其实是相像的。
去种植中ณ国的竹子，而非欧洲本土的竹子，就隐隐象征了对玫瑰花的反叛。“性、药、摇滚乐”是在那样一个ฐ背景下喊出来的渴望。
路：当然。
路：因为……心理学家是这么说的。
为什么我这么犹豫，安德烈？是什么使得我看什么金牌都兴奋不起来？电å视上的人们单纯，热烈，奋力伸出手，在拥挤得透不过气来的人群，试图摸到运动员的手，我想的却是：这五十个ฐ人，在香港大选前四天，被北京“派”到香港来做宣传，为“保皇党”拉票，简直就是政治工具，他们清楚吗？或说，他们在乎吗？
们自己。然后突然，“中国人”这词变成了别人，甚至是“敌人”，而我们变成“台湾人”。然后尴尬的局面就常出现，譬如说，讲“勤俭是中国人的传统美德”或者“中秋和七夕蕴含中ณ国人的美学”时，很多人句子讲一半就，嗯，卡住了，不知怎么讲完这个句子，因为，民进党执政以来，自称“中ณ国人”在今天的台湾可能招来白眼，极端不正确。但是把句子改掉，说，“勤俭是台湾人的传统美德”或者“中秋和七夕蕴含台湾人的美学”，又好像偷了别人的东西似的。于是有很多句子不能说了。昨天在电视新闻还看见一个台湾的部长，正要赞美工程人员的认真辛劳，脱口而出“我们中国人——”简直要天打雷劈了，他马上中ณ途截断，改口“我们台湾人”。他面对镜头，心一定在掌自己的嘴巴。
在这里，因此我最想说的是，谢谢你，谢谢你给了我这个“份”──不是出书，而是，和你有了连结的“份”。
安德烈
我本来就不食熊掌或喝什么胆汁、用什么中药，所以也无法用行动来抵抗人类对黑熊的暴虐，只好到银行里去捐一笔钱，给保护黑熊的基金会。消极的道德，碰到黑熊的例子，就往“积极”道德小小迈进了一步。
你穿着名牌衣服，安德烈，你知道我却对昂贵的名牌服饰毫无兴趣。你想过为什么吗？
去年夏天我去爬黄山。山很陡，全是石阶，远望像天梯，直直架到云里。我们走得气都喘不过来，但是一路上络绎不绝有那驮着重物的挑夫，一根扁担，挑着山顶饭店所需要的粮食和饮料é。一个皮肤黝黑、眼睛晶亮的少年，放下扁担休息时，我问他挑的什么？一边是水泥，一边是食品，旅客要消费的咖啡可乐等等。他早晨四点出门，骑一小时车赶到入山口，开始他一天苦力的脚程。一路往上，路太陡，所以每走十步就要停下喘息。翻过一重又一重的高山，黄昏时爬到山顶，
放下扁担，往回走，回到家已๐是夜深。第二天四时起床。如果感冒一下或者滑了一跤，他一天的工ื资就没着落了。
他的肩膀被扁担压出两道深沟；那已๐不是人的肩膀。
挑的东西有多重？
9๗0公斤。他笑笑。
一天挣多少钱？
3๑0块。
安德烈，你知道30่块钱是三欧元都不到的，可能不够你买三球冰淇淋。
到了山顶旅馆，我发现，一杯咖啡是2๐0元。
我不太敢喝那咖啡。但是不喝，那个ฐ大眼的少年是不是更困难呢？
这些思虑、这些人在我心中，安德烈，使我对于享受和物质，总带着几分怀疑ທ的距离。
那天和菲利普到九龙吃饭，在街角突然听见菲利普说，“快看！”他指的是这样一个镜头：前景是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人弯身在一个ฐ大垃圾桶里找东西，她的整个上半身埋在垃圾桶里；刚好一辆rollsroyce开过来，成为背景。菲利普来不及取出相机，豪华车就开走了，老妇人抬起头来，她有一只眼是瞎的。
香港是全世界ศ先进社会中ณ贫富不均出名的地方。我很喜欢香港，但是它的贫富差距像一根刺，插在我看它的眼睛里，令我难受。但是，我能ม做什么呢？我不能给那个瞎了一只眼的老妈妈任何东西，因为那不是解决问题的方แ法，那么เ我能做什么เ呢？
我写文章，希望人们认识到这是一个ฐ不合理的社ุ会结构。我演讲，鼓励年轻人把追求公平正义แ作为改造社ุ会的首要
任务。我在自己的生活里拒绝奢华，崇尚
简单，以便于“对得起”那千千万万被迫处于贫穷的人，但是我不会加入什么เ扶贫机构，或者为此而去竞选市长或总统，因为，我的“道德承受”也有一定的限度。
在你的信中ณ，安德烈，我感觉你的不安，你其实在为自己้的舒适而不安。我很高兴你能看见自己้的处境，也欢喜你有一份道德的不安。我记得你七岁时，我们在北京过夏天。蝈蝈被放进小小的竹笼里出售，人们喜欢它悠悠的声音，好像在歌咏一种天长地久的岁月。我给你和菲利普一人买了一个，挂在脖子里，然后三个ฐ人骑车在满城的蝉鸣声中逛北京的胡同。到了一片草坪，你却突然下车，然后要把竹笼里的蝈蝈放走，同时坚持菲利普的也要释放。三岁的菲利普紧ู抱着蝈蝈怎么也不肯放手，你在一旁求他：放吧，放吧，蝈蝈是喜欢自由的，不要把它关起来，太可怜……
我想是在那个ฐ时候，我认识到你的性格特质。不是所有的孩子都这样的，也有七岁的孩子会把蜻蜓撕成两ä半或者把猫的尾巴打死结。你主动把蝈蝈放走，而且试着说服弟弟也放，就一个ฐ七岁的孩子来说，已经是一个积极的道德行为。
所以，能不能说，道德的行使消极或积极存乎ๆ一心呢？我在生活层面进行消极的道德——不浪费、不奢侈，但是有些事情，我选择积极。譬如对于一个说谎的政府的批判，对于一个愚蠢的决策的抗议，对于权力诱惑的不妥协，对于群众压力的不退让……都是道德的积极行使。是不是真有效，当然是另一回事。
事实上，在民主体制里，这种决定人们时时在做，只是你没用这个ฐ角度去看它。譬如说，你思考投票给哪一个党派时，对于贫穷的道德判断就浮现了。哪一个ฐ党的经济政策比较关注穷人的处境，哪一个党在捍卫有钱阶级的利益？你投下的票，同时是一种你对于贫富不均的态度的呈现。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เ社会福利
占了欧陆国家gdp的45％，而美国却只有30่％？这和他们对贫穷的价值认知有关。60％的欧洲人认为贫穷是环境所迫的，却只有29％的美国人这样看。只有2๐4％的欧洲人同意贫穷是个人懒惰所造成的，却有60％的美国人认同这种观点。比较多的人认为贫穷是咎有应得，或者比较多的人认为ฦ贫穷是社会责任，就决定了这个群体的制度。
海啸的悲惨震动了世界，国家在比赛谁的捐款多，背后还藏着不同的目的。真正的道德态度，其实流露在平常时。我看见2003年各国外援的排名(以外援金额占该国gnp比例计算)：
1挪威09๗2
2丹麦08๖4
3๑荷兰081
4卢森堡08
5๓瑞典07
6比利时061
7๕爱尔兰0่41
8法国0่41้
9瑞士038
10英国034
1้1芬兰03๑4
12德国028๖
13加拿大026
14西班牙02๐5๓
1้5澳洲025
16纽西兰023
1้7葡萄牙021
18希腊021
19日本02
20奥地利02๐
21意大利016๔
22美国014
你看，2๐2个对外援助最多的国家里，17๕个是欧洲国家。前12名全部是欧洲国家。为ฦ什么เ？难道不就因为，这些国家里头的人，对于社会公义，对于“人饥己้饥”的责任，对于道德，有一个共同的认识？这些国家里的人民，准许，或说要求，他们的政府把大量的钱，花在离他们很遥远但是贫病交迫的人们身上。他们不一定直接去捐款或把一个孤儿带到家中ณ来抚养，而是通过这种方แ式已经在进行一种消เ极的道德行为ฦ了。你说不是吗？
所以我不认为你是个“混蛋”，安德烈，只是你还没有找到你可以具体着力的点。但你才1้9岁，那ว个时间会来到，当你必须决定自己้行不行动，如何行动，那个时刻会来到เ。而且我相信，那ว个时候，你会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不做什么，做不到什么。
我不觉得raທlphlauren的衣服有什么了不起，你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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